原文:【100306-中篇】死亡热潮 (taessica ) [Enid_T] 地址:http://tieba.baidu.com/club/7385105/p/4919615 作者:Enid_T Be able to see? I walk like a shadow Never knew what I am going through (01)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大概花了整整五分钟考虑要不要坐上面前这辆足够显眼的银色跑车——当然我承认这是我自己不顾众人劝阻买来的。Jason走过来帮我把行李箱放入后备,继而抬起手腕上的烫金手表示意快迟到了。而我就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一切都安排好了,媒体发布会半小时后开始。好好表现,照我先前发给你的稿子说话。你是知道的,如果不那样装腔作势,咱们都别想在这圈子里混,我可惹不起那些官员和社会名流!」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抬起沉沉的眼皮瞄了他一眼,若有若无地哼一声应答他。这一年来的闪光灯烦透了我,性格所致吧。狂热?内敛?好吧,我几乎占满了全部。简单来说,也许通俗些就是人格分裂。 「她过得怎么样。」说实话,我也听不出话语里的口气,大概是询问吧,应该是询问的。「结婚了吗?不,或许我该问得更委婉一些,为什么没有发给我这个姐姐喜糖?」 Jason握着方向盘的手愣了一下,我看得很清楚,但是装作没发生地望向窗外发呆。他不会告诉我的,因为我不想他告诉我。 「秀妍。」Jason把车驶进建筑物的地下停车场,他每次这么认真地叫我我都特别不好受,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他即将要说的不是什么让人欣喜或者傻乐的消息。「金泰妍或许早在你之前就没往直路走。」Jason刻意顿了顿,把车停在车位里,「好了,别想了,先应付过楼上的记者吧,我伟大的摇钱树!」他提高嗓门嬉闹着拉我走出来,我淡漠地笑,意思是说,她比我先弯了吗?该庆祝还是疑惑? 无懈可击的微笑,沉着镇定地回答,偶尔逗弄一下故意刁难的记者,在Jason的监督下终于完成了发布会。 「喂!我说,你不是就这么打算一辈子都坐在屏幕后面,展示背影给媒体看吧?」Jason现在看起来很无奈呢~没办法,我就是不喜欢把自己曝光给大众看,我也有私生活,如果像个艺人那样摆出自己的脸蛋儿,或许以后出门就得时刻戴上口罩了。 「嗯,是这么打算的。」我扭头对着他笑了笑,这才发现,很久没有真的开心笑过了,有点悲哀呢…… 唉……真是不知郑英浩——也就是我唯一且亲生的爸到底怎么想的,买房子嘛,能住就行,非得买在郊区,夏天蚊子多还不说,离首尔市中心还特远,坐车都嫌憋屈!Jason继续口若悬河杀鸡宰牛地叨叨着半年后的展览是有多重要,可惜现在我已经没心思听他宏伟的交际安排了,想好好睡上一觉——在这将近三小时的路程里。 其实我也就那么一说,市区也不是没地方可住,只要我喜欢,随时都能进个豪华公寓或顶级住宅去休养几晚,可是那些纸醉金迷的框架,也许要撕碎了我。况且,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听说我去伦敦上皇家艺术学院的这几年她都住在家里。 「嘿!停一下!说你呢,STOP!」我打断了Jason,「带我很累吧?」 这个已经跟随我6年,从韩国到英国的经纪人,听到我的话后用他那张亚欧混血俊美的脸庞微微侧了一下,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是很累。」我自嘲地把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不再作声,目光全部放在窗外。「秀妍,就是再累,我也累得值。你是我带过最好最出色,当然也是性格最恶劣行为最奇怪的画家。」他接了一句,我把头又转回来,用他听不懂的全罗道方言真心说了‘谢谢’,而后他笑了,问我「是不是夸Jason哥哥帅呢?!」 「……」顿时觉得汗毛竖起,僵硬地回了句,「当然……」 最后,Jason先生笑得花枝乱颤地拍打着方向盘,于是我开始盘算着发条短信给老妈让她记得查查我的人身保险。现在还来得及吗?算了,我还不如向耶和华上帝或者王母娘娘祈祷下半辈子的存活几率。 「你说你喜欢谁不好?」Jason喃喃自语,于是我装作没听见,让他把车停在离别墅还有一小段路程的地方,想自己走走,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我下车后,Jason识趣地先离开了。汽车尾气像是飘渺的灵魂,空洞而孤寂。 慢慢悠悠地游走着,忽地想起从事这份艺术职业的缘由,不自觉地,心又感受到一次抽搐,好痛好痛。 我的画作戮力于处理残酷的激情与超自然的灵异主题,而绘画的背景通常建构于荒凉的道路或者幽深的修道院,有时会大胆着色主题,身陷于无以摆脱的性爱欲,极度的情色高潮直接揭露了人性的需求与丑恶。宗教系统与企图超越的的黑暗力量,在画中某种不可明说的层面里其实隐讳而酷异地分享着“爱欲交配死亡”的快感模式。我喜欢这样的构造,它们使我身心愉悦,通常画出一个作品,比狂野浪荡一夜来得更为兴奋。 泰妍从不中意这些,她只对我首次着笔的大海素描爱不释手,也正是因为她的支持与鼓励,我才放下死板的生活,学习绘画。 「姐!」正在我愣在原地回忆的时候,熟悉的嗓音传到耳朵里,下意识抬头寻找生源,没来得及看清,一团不明物体便整个拥住我,我微微笑起来,伸手环住她腰间,「泰妍,过得好吗?」她半天没有应答,正当我郁结之际,发现肩膀上隔着衣物浸湿了一片,轻抚着她瘦弱的背脊,「怎么哭了?」 听到我的声音,怀里的小家伙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松开我,退了一步,像是指证罪犯那样质问,「坏蛋!姐姐是坏蛋!说好……说好的,只去英国玩玩而已,为什么4年都不回家!……而且……而且每次打电话过来都不等到我接就挂了……」继而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泰妍了?姐姐讨厌我吗?我做错了什么?」 我摇摇头走过去牵她的手,她又放声哭起来,甩开我蹲在地上抽泣,像个……小孩子一样。是啊,她比我小了整整3岁,的确是个孩子呢。我走过去微微的俯下身,轻轻抚她的背。哄着她:「不是不是,姐姐喜欢泰妍,姐姐最喜欢的就是泰妍了。不哭了,啊。」她倒也好哄,很快就安静下来。 我无意识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有点虚弱地说,「我们回家好不好?姐姐有些困了。」她啜泣着点点头,乖戾得让人心疼。任由她拉着走,咸湿的液体一波一波荡漾在眼底。满眶的泪,倔强地不肯滑落。心脏里再不见慌乱和爱意,全部被自己逼迫换成了淡漠,还有孤绝。 我不可以爱的,她是妹妹,就算同父异母。 房子空空的,据清洁阿姨的可靠消息称,郑英浩先生带着他的夫人前往巴黎度假中,我的天呐……合着如果我不回来泰妍就得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恐怖! 泰妍哭得像是个小花猫一样,我无奈地看着她,然后硬是把她塞进浴室去洗澡。没力气去收拾行李,躺在床上发呆,一点没变呢——这个房间。虽然我是知道每天阿姨会来打扫,可是这样清淡的香水味更像是金泰妍小朋友的杰作,呵呵,这孩子! 记得她7岁的时候爸爸带着我去美国接她,那时候我也不过才10岁,不懂得什么叫做私生子,只是欣喜于多了个妹妹。我们刚到修道院,她正趴在院子的地上和一只小昆虫较劲。她用一片树叶把它撩到后边去,就这样反反复复。显然玩儿得十分高兴,修女站在一旁也笑得很明朗。 我按照爸爸之前告诉的名字轻轻叫一声「泰妍」。她抬起头来看我们,喊着修女的名字转身,可并没有任何亲昵举止,她仅是站在了那个棕发碧眼的女人身后。几个小时后,她跟我们一起坐上了回首尔的班机。 刚开始到首尔的几天,妈妈从不多说什么,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怎么大度量地原谅爸爸,或许是真的太爱了吧。泰妍被爸爸妈妈事先准备的玩具吸引了,吃完饭必做的事情就是去玩积木、芭比娃娃、乐高建筑。她很少和我说话,准确来说,她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除了那些必要的句子,她几乎不开口。 我曾很多次去偷看过她,每每深夜,我都会打开她的房门,发现她睡在床的一角,无声无息的,保持着蜷曲的姿势。我坐在床边看她,手指临近她的侧脸描绘她的轮廓。她安静地呼吐着空气,像团小球一般,把自己蜷在自己的怀抱里,多年以后她问我,为什么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觉得冷,并且很害怕。我没能即时回答她,我没有答案可以回答,我不想那么片面地告诉她,她是缺乏安全感。 正想得入神,泰妍裹着浅紫色浴衣走到我身边坐下,就那么傻愣愣地俯视着我,「看什么呢?」我问她,她摇摇头,起身就要回卧室,我一把拉住她倒在自己身边,顺势搂在怀里,「又想跑啊?这个真的很可怕吗?」我指了指墙上的画。 「嗯。」泰妍特认真地点点头,那样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将手掌放在她脸颊上揉揉着。「姐,今晚陪我睡好不好?去……去我卧室。」我答应了她,毕竟没有理由拒绝。坐起来准备去洗澡。顺带多看了那张画几眼——那是4年前还在韩国的时候画的,画中有一个不明五官的少女,手脚被粗大的麻绳绑在柱子上,周遭弥漫著一股阴森凄惨的气氛,她的手掌心有一道淡淡的伤痕,那是祭祀品的象征。人体祭祀。 原始时代,人们认为人的灵魂可以离开躯体而存在。祭把便是这种灵魂观念的派生物。最初的祭祀活动比较简单,也比较野蛮。人们用竹木或泥土塑造神灵偶像,或在石岩上画出日月星辰野兽等神灵形象,作为崇拜对象的附体。然后在偶像面前陈列献给神灵的食物和其它礼物,并由主持者祈祷,祭祀者则对着神灵唱歌、跳舞。进入文明社会后,物质的丰裕,使祭祀礼节越来越复杂,祭品也越来越讲究,并有了一定的规范。 古希腊的祭祀很有特点,人祭。这不仅在原始宗教中有过,而且在往后发展阶段的宗教中也有过,这是宗教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人祭起源于原始社会的部落战争。那时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的价值不能体现。战争中的俘虏,女性可以供人玩弄,儿童可能被收养入族,而成年男子都被杀祭神灵。商代的人祭之风炽盛,其用人之多,手段之残,不仅有大量卜辞记述,而且有考古遗迹证明。人祭的形式有火烧、水溺、活埋、刺喉沥血和砍头,甚至于把人剁成肉,蒸为肉羹。 那夜心情不好,于是着手画了这个,并且就画在面对床的那面墙壁上。泰妍胆子小,老吓着她。 房间里弥漫着乳液的味道和些许少女特有的体香,我和泰妍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还刻意隔开了些距离,贴近会犯罪的吧…… (02) 「姐。」差不多临晨才有睡意的我现在正昏天暗地地补眠,可是有个邪恶的声音伴随着邪恶的爪子伸向我暖和的被窝里挠我……等等!挠我?!「金泰妍!」我大吼一声,结果这孩子不知死活地继续游走,「小妖!看我不降服你!」我腾地坐起来,谁知道泰妍突然扑上床来,于是我惨烈地摔倒在地。「……姐?你没事吧?」泰妍着急地看向我,我非常温文尔雅地微笑了下,然后龇牙咧嘴地叫着「好痛!」小朋友太好骗了,瞬间就把眉头皱起来想查看我的‘伤情’。 「真的摔到了吗?哪儿受伤了?疼不疼疼不疼?」泰妍紧张得要命,小脸憋得通红,急坏了都。白了她一眼,忍俊不禁地抽抽着,「我看起来那么不经摔啊?小笨蛋!」泰妍呐,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泰妍一脸被欺负的可怜相,嘟着嘴巴出去了,「有早餐可以吃吗?」我问她,「韩式的?」小朋友帅帅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里走了…… 待我洗漱收拾好去觅食的时候,看见满桌子寿司和乱得已经不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的厨房工作台,泰妍坐在那里,两只眼睛放光地直直勾着我,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吃吧吃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做!’。于是我开始怀疑这些可爱的寿司里一定放了芥末或者辣酱。 「你做的?」我回视着她,见她点头,「这么多?跟谁学的啊?」说着拿起一卷放进嘴里咀嚼,嗯,真的很好吃,「怎么做的啊?」 「我去上了料理课程,早就会了!」她似乎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这是最简单的几种,用半张紫菜放到竹帘的下方部位,还是光滑的面向下,然后手里攥个比手心小1/3的饭团,放入紫菜的中间,慢慢的把米向外推,紫菜上的米,上边留下2公分,下边留下1公分。然后涂芥末,放喜欢吃的东西。卷起来就好了,这方法和我们的紫菜包饭差不多的。」我赞赏地摸摸她的头,真是厉害呢,都会做食物了,我的泰妍。 Jason打电话来说传了一份资料给我,大概是这次展览会的邀请名单,我都不用看就知道起码9/10的都是那些该死的千金、公子!算了,我还是专心画最后一幅好了,只有半年时间了。泰妍说要出去上课的时候我才忽然发现,眼前这个还带着满脸稚气的小家伙现在也是快22岁的人了,那么,今年的学业一结束就该脱离学校了吧。记得我刚去英国那会儿这孩子才刚考上大学呢,上的韩文系,其实也就是搞文学研究这类的,她从小到大都想做个作家。 目送泰妍出门后,我晃晃悠悠地走到二楼的工作室——这是爸爸特意给装修的,听说还是泰妍的主意。 真是……什么都有啊……一定又是那小家伙准备的吧,颜料、画笔、画刀、画布、上光油、外框……什么都不缺,而Jason还没来得及给我送过来这些工具,我会心地笑了。第三次画油画,却好像已经有了很多次经验。 油画600年前起源于欧洲,大约15世纪时由荷兰人发明,用亚麻子油调和颜料,在经过处理的布或木板上作画,因为油画颜料干后不变色,多种颜色调和不会变得肮脏,画家可以画出丰富、逼真的色彩。油画颜料不透明,覆盖力强,所以绘画时可以由深到浅,逐层覆盖,使绘画产生立体感。 它起源于宗教服务,是宗教的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西方绘画史中的主体绘画方式,现在存世的西方绘画作品主要是油画作品。绝大部分壁画作品也是用油画颜料和创作方式制作的。随着时间的发展油画逐渐生活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蒙娜丽莎》表现的一个普通妇女并广为流传。19世纪后期,由于科技发展,许多新材料应用于油画领域,像是丙烯颜料,油漆…… 油画发展初期的历史条件奠定了古典油画的写实倾向。15世纪的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中,人文主义思想出于 对宗教的批判,有着关注社会现实的积极要求,许多著名画家为逐渐摆脱单一的以基督教经典为题材的创作,开始对当时生活中的人物、风景、物品进行观察和直接描绘,使宗教题材的作品含带明显的现实世俗因素,有的画家完全描绘现实生活的实景。文艺复兴时代的画家继承了希腊、罗马的艺术观念,即不仅注重作品要描述某一事件或事实,还要揭示出事件或事实的前因后果,于是形成了注重构思典型情节和塑造典型形象的艺术手法。与此同时,画家还分别探索解剖学、透视学在绘画中的运用、画面明暗分布的作用等,形成了造型的科学原理。 人体解剖学的运用使绘画中的人物造型有了如同真实般准确的比例、形体、结构关系;焦点透视法的建立使绘画通过构图形成幻觉的深度空间,画中的景物与现实中定向的瞬间视觉感受相同;明暗法使画中的物象统一在一个主要光源发出的光线下,形成由近及远的清晰层次。人文主义的艺术主题与追求写实的造型观念在其他画种中所以不能完善,是因为工具材料的限制,而油画工具材料性能正适于将二者充分体现出来。因而,古典油画成为经长期制作的、高度写实的面貌。 当然,这些都是上学的时候导师灌输的基本知识,展览要用的最后一副画,我还没能定好主题和背景。 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画家比较注重明暗法的运用,画中景物的暗部统一笼罩在阴影中,明暗交界线呈柔和的过渡,造就了画面集中而浑然的效果。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的风格,但也中意于在暗底子上作画,并常用明度接近、色相略异的明亮色彩构成富丽堂皇的金黄色调,透明颜料的多次复叠,忽厚忽薄的笔法,又使色彩与形体有机溶合,造就出质感效果。 油画相比起其他种类,更显得激扬、解构、反叛,争奇斗艳、百花齐放。这也是我总醉心于此的一大原因。 油画颜料厚堆的功能和极强的可塑性是其他画种无法比拟的,它的这种特性使油画在观感上产生出能与人们思想情感共振的节奏与力度。在运笔的作用下,塑造不单是完成造型的任务,而且也对画面的肌理效果产生着直接的影响。 肌理直接传达着艺术家的心理感受,影响着作品的感染力度。所谓肌理的合理表现不仅包括肌理对对象质感的摹仿和再现,还包括对画面的总体情绪的描述与表现。在传统写实油画中,肌理很能胜任对质感的再现任务,对象的细腻和粗糙的质地感都可用相应的肌理加以模仿,但这是一种非常被动的行为,而真正谓之美的肌理是那些能表达画面的韵律及艺术家的情感的、具有高度和谐秩序的肌理。这种纹理往往超越质感的局限而将精神之气贯穿于整个画面和观者的内心,成为抽离于具象的色层美。从这个意义上讲,它是抽象的。但在传统油画中它反过来又附着于写实的对象上,融合于由小至大的总体氛围之中。 我调试好颜料,以前的颜料分矿物质和化学合成两大类。最初的颜料多为矿物质颜料,由手工研磨成细末,作画时才进行调和鼻衄内。近代都是由工厂成批生产,装入锡管,颜料的种类也不断增加。颜料的性能与其所含的化学成分有关,调色时,化学作用会使有些颜料之间产生不良反应。现在熟练了,都学会很小心了。刚开始老是搞砸。 口袋里有振动的搔痒,我有些不耐烦地从美术思维里走出来接起电话,就立马听到泰妍撒娇似的语调,「姐~~」我莞尔逗她,「怎么?才刚离开我这么会儿就想我了啊?」她在那边顿了顿,很明显地有些抽搐,「那个……我是想跟姐姐说,我只有三节课,下午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我故意催促着她没出口的话。「能不能来学校接我……」她说得及其没有底气,我乐呵呵地答应了她,这孩子是喜欢我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我对她的喜欢一样的喜欢,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确爱黏着我,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想当初还特冷漠来着。 挂掉电话,我开始思考油画的路线,脑子有点乱了。 (03) 「喂,Jason。」我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给他打电话,「我没灵感了,今天要放假。」不等他做任何回应我就挂断了线,呵呵,脸部表情扭曲了吧?我现在有事要办,很重要,这画就放着吧,还有时间呢。 算好一个小时的车程下楼去车库取车,泰妍不喜欢张扬的事物,所以我刻意换了老爸的黑色pontiac,深沉的颜色配上这轿车款式……嗯,那小屁孩儿要还敢不满意我削死她!好吧好吧,我说着玩儿呢,我才舍不得呢,这么多年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我连骂她都开不了口,更何况动手? 当初那家伙报考这所大学的时候爸爸妈妈特赞成,一是尊重孩子的自主权,二是离家近,也不需要受市区那些尾气污染空气的影响——校区设立在城郊,大多是主攻世界文学的教育,这正好,还真合金泰妍心意! 车停在学校大门拐角比较显眼的位置,免得那个小笨蛋到时候打着电话找我,等待的这期间我闭上眼睛舒服地窝在椅背里,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听见‘扣扣’的声音,当然,我的第一反应和任何驾驶者一样——我违章停车了?!没有啊,这里又不是城市重要路段,不妨碍交通的!不会给咱大韩民国首都造成车流堵塞的!在忐忑不安地做好被开罚单的准备后,我睁开了及其不乐意睁开的左眼。 等等……这是谁?没穿警察制服的家伙!谁啊你!搀着我们泰妍的手!诶……我说,金泰妍你干嘛腆着脸站在人后面啊?你俩谈恋爱了?不对啊!我记得Jason说你是弯的! 「上车!」我没好气地摇下车窗瞪了一眼金泰妍,那个男生放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坐到后座上……我是会吃人啊?你把她放那么远要我怎么安心开车?嗯? 我看见泰妍一脸情深地望着那男的眼睛,于是不留时间地一脚踩下油门带着超速马力冲出这片令我闹心的‘宝地’!金泰妍!合着你叫我来接你,是为了给你姐气受啊!好样儿的!不愧是我郑秀妍的妹妹!有出息!有技巧!有心机!有……算了,不激动,淡定,郑秀妍你记住,你是个矜持的女人,不为小朋友郁结! 「那男孩子是谁?」我尽量放平静地问她,见她显示‘啊?’的面部五官,我的怒火一脑子全冲上来,直达马达加斯加!「嗯,不错,挺适合你!看人家长得……啧啧,以夸张的造型、强烈的色彩、粗犷的线条表达内在的激情!整个一货真价实的野兽派!」 OK!郑秀妍,不生气不生气!我不跟孩子计较,而且金泰妍还是个靠抽象主义存活的丫头…… 我透过反光镜盯着金泰妍,她继续面不改色的看着我的后脑勺。然后一路沉默。……文字工作者果然是历经风雨,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依然镇定自若,佩服,跟我这动不动就不淡定的姐姐简直是天壤之别。 「姐姐。」听得出她有些倦意,我仍旧耍着性子不说话,而后泰妍又轻唤了一声。「干嘛?!」我几乎是没好气地蹦出两个字,结果谁知道没几秒钟就传来了那孩子抽抽搭搭的啜泣,我把车靠路边停下,您也太有趣了吧?该哭的是我呢!我还没红鼻子您来劲了! 「脚……」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我,于是我抛下最后一点固执走到后座坐下,「脚怎么了?」目光停滞在泰妍的四分之三侧脸处望着她,教授说过,这是素描人物的最佳角度。好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不小心、不小心扭到了……」泰妍一字一顿地说着,看起来委屈极了,「学长好心送我的……」我微微偏过头,用手在上面抹了一把黑线……「姐你难道是吃醋了?!」喂喂,你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现在干嘛纠结着那喜悦的表情来问我? 我不回答她,小心地抬起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揉揉,让她靠着车窗休息,我不说话,我知道只要一张嘴,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余光看见泰妍把身子弯向前来一些,拍着我的背。无比‘痛彻’的说,「对不起,让姐姐吃醋了。」金泰妍小朋友,我是多么地……多么地想抽死你啊!!!! 我侧过脸,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微笑对着她,「我不吃醋,我吃奶油。」 「可是这里没有奶油。」泰妍回答得无比认真,「要不然……我的奶油皮肤你吃吗?」你是在诱导我犯罪吗?我估计我要是长了喉结什么的,吞咽口水的声音会很明显吧……忍着忍着! 车内狭小的空间无比的静谧,只有空调的风声。……如果还有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心跳,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姐,我没事了,你快去开车吧,都快天黑了。」泰妍把我推出来,我也只好抑制住欲望硬着头皮驱车回家。 泰妍啊,我喜欢你,我爱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萌发这样的不伦依恋了,这种感情太过强烈,强烈到即使有你在身边,惶恐和开心依然无措交战,我是拥有了你吗?什么才算是拥有了?要你也爱上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打开了轻音乐,因为发现小家伙微微下垂了眼睑,睡着了?很累吧?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生气的,我只是不乐意别人牵着我们泰妍的手,你明白的吧? Jason发来短信问展厅的画该怎么排序和悬挂,我用蓝牙给他传了份资料。素描速写这类的倒是不打紧,重点在油画。 油画比起其它画种在陈列上有它的局限性。首先是容易反光,另外,用厚涂法强调画面肌理的油画,因有起伏而容易积尘。为了达到较好的视觉效果和保护画面,在悬挂时应有一个向前下方的倾斜度。油画面对正面光时,效果往往较差,应采用侧前上方光线,且尽可能做到悬挂处的光源与作画时的光源相一致,如作画时光源在左侧,悬挂时也应与此光源一致。 我可不想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完成的作品被光线作用埋没了真正的价值。 (04) 到家了泰妍都还在睡,我打开车门准备抱她进屋子里去,这个孩子,又一次把自己蜷缩在怀里,眉间蹙得紧紧的。可爱的樱唇稍稍向上翘起,我低头朝着它吻了一下,很轻很轻,我怕弄醒了她。 金泰妍,我知道这是禁果,我知道这是致命的诱惑,但就算这样我的眼中也只有你,但就算这样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唔……姐……」不清楚是不是我的动作太大吵到了她,不过还好,是在亲吻结束以后她才睁开眼睛。我宠溺地揉乱她的额发,「乖,我们到家了。」她乖戾地抓起我的手下车,我踏着步子如履薄云,感受着小家伙跟在身后‘塔塔塔塔’的脚步引起的震动。 饭没吃了多少泰妍的眼皮就开始不听话地打盹,我‘好言相劝’大半天,她才不满地回房间睡觉。 冲好一杯速溶咖啡抬到拐角画室,伫立在那些琳琅的工具前不肯着手,或者说,没有灵感着手。发呆得入神,竟想起了19岁时发生的事,那件仅仅算是插曲却又在记忆里画下重重一笔的事。 别墅附近的花园腹地不小, 还有个人造湖泊假日时可供住户划船运桨以作休憩,泰妍一直认为它有些宽大了,因为不管白天是怎样的美丽悠闲,夜里则显得有些幽静悄然,甚至表现出极大的空虚与寂寞。 那夜爸妈在市区有聚会要参加,无所事事的我突发奇想拉上泰妍散步。我们并肩沉默了好一段行路后, 那个一向安静的孩子像是想打破尴尬,主动开口跟我说话,「秀妍姐姐,晚上凉了,穿这么少不会冷吗?」听到她的声音我先是一愣,而后轻声应着,并顺便脱下薄外衣给她披上,「很冷吗?要不要回去?」泰妍把外衣拿下来又帮我穿好,「我没事,我是担心你。」你是……担心我…… 也记不得当时的想法,只是想跟泰妍坦白一切,包括爱意。「泰妍啊。」我唤她,小家伙认真地表情告诉我她在听。「在同性间的恋情还不能被见容的社会里,我还是无法克制地对同性产生了特别的情愫,这确实是很恼人的一件事呢……」我渐渐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有漂亮的月亮,可那晚刚刚好就是不见任何一颗星星的影子,长大些我才得知没有星星的夜,第二天会是阴天。「我喜欢女人,从小都是。」 下弦月光轻柔地洒落在泰妍同样微仰的侧脸,「在想什么?」迷醉于眼前的动人景象,我怕刚才的真心话降低了自己在她眼里的位置,便忍不住问她,「是不是知道我是LES以后,看不起我了……」 「没有!」看见泰妍猛地摇头,更像是勉强地答话,我微笑着,尽管带有一丝苦涩。「我不排斥那个的,很正常,爱恋是两个人的事,不关性别。」说真的,我很少会有机会面对如此语气严肃的金泰妍,于是开始放下防线和自卑。「那姐姐呢,看天空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反问我,还沉醉在之前话语里的我有些措不及然。「在想一个孩子,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孩子。」终于道出那夜最想对她倾诉的。她接着问我,那是谁,我刻意顿了顿,「是你,是金泰妍,我的妹妹。」 「我……?」看着泰妍噤声无语,眼里满是讶异,呵呵,我早猜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小傻瓜!我转头用双手抓住她的肩,好让我们目光彼此直视着对方。「我喜欢你,泰妍。」她呆望着我,嘴唇微启,但不发出一个字节。我看见沐浴在月光下的她,脸上满是戒畏恐惧,可是双瞳里透出迷人的光,更似是深情。「我爱你,金泰妍!」我紧张了,急切地诉说深藏在内心的炙热情意。 「孩子们?」没等一切有个结果,爸爸极其柔和稳重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随后是汽车的鸣笛,我惶恐松开手,泰妍也局促不安地往车那边走过去,「小家伙!」我大喊,她转头过来,脸上还带着惊诧。 「笨蛋!姐姐骗你的!还真相信了啊?」要不是害怕爸妈一时接受不了,我多么想要叫住她,然后拉起她的手停放在自己胸前,告诉她心跳为她颤动。 泰妍又呆了一次,而后嘟起嘴,「姐姐坏!」我笑着表示不可置否,爸妈让我们快回家,我说想单独走会儿,目送泰妍坐上去直到车离开。终于抑制不住,眼里溢出了泪,滚烫滚烫地砸在地上,开出绚烂华丽的花朵,深黑色的花朵。 那次不能算是表白的表白过后,我竟然以特招的身份被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录取,在艺校众人眼红的注视下——毕竟我才21岁,很多奋斗努力的前辈都没能上线。我丝毫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去英国,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泰妍。 停下回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泰妍房间里,小家伙好像做梦了,嘴里喃喃不清地说些什么,是噩梦吗?为什么抓紧被角,为什么还会流泪?看见泰妍不断冒出泪水却没有醒来,感到有些揪心慌乱,我不能去梦里解救她,我不能叫醒她问她梦里发生了什么,我甚至怀疑她梦到了4年前的那件事。 没有办法,我只好用一贯的方式,俯身轻吻泰妍脸上的泪痕,最终停在唇上,是开心难忍而且疼痛的亲吻。泰妍忽然睁开了眼睛,这是我意料之外的。她轻轻推开我,说,「姐姐,你趁我睡着偷香哦!」还好……还好没有发现我的真实意图。 我轻闭双眼在她身边躺下,她让出些位置也顺势搂住我,就像家人的温暖怀抱。我静静享受着与心爱的人相拥的温暖甜蜜感觉,伸出双手轻抚泰妍的背,「做噩梦了?怎么睡了还在哭?」还是没能忍住不问。 「没有,只是……只是梦到了大妖怪,梦到它在追杀我。」她踌躇的语调让我意识到她不乐意说什么,于是我也没有再追根问下去。「好了,有姐姐在,没有什么大妖怪。」看着她又渐渐闭合的眼皮,我笑了,真是个孩子啊,说醒就醒,现在说睡就睡。「你乖乖的,不怕了,啊。」我哄着她入眠,自己也来了倦意,但是在下一秒又强打起精神,现在是该工作的。 给泰妍掖好被子推出房间,我到画室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 开始抽烟是离开韩国以后。有人说过,抽烟是因为寂寞。我想这句话是对的。因为自己总觉得内心有个洞,甚至就算在泰妍身边的时候那个洞都不会是满的。我尝试过很多种烟,在英国的时候还好运气地买到过高级雪茄,只不过那个太重口味,我不敢抽,怕上瘾。 抽烟是为了拥有灵感,和每个艺术家一样,我也是其中依靠烟酒清醒大脑的普普大众而已。雪茄的浓烈与它的淡然格格不入,并且,我认为雪茄是野心政治家专用。粗野的大男人。而不是我——郑秀妍。 我是很固执的,如果喜欢一个品牌的烟,也就只抽那一种,没有就不买。我也并没有烟瘾,偶尔在思考时打发闲余时光才吸吐几口。泰妍对烟草味道有点反感,所以我从没当着她的面抽过,我不让她沾染尼古丁病毒。 Jason打过来视频电话,大概跟我描述了下展厅的情况,「Jason。」他正拿着手机摄像头对准展厅墙壁,听见我叫他,才很慢很慢地回过头来。「我还爱她。」我一字一顿地说,忽然发现他清瘦的脸上满是恍惚的表情。「我知道。秀妍,不管怎么样,别在爱里伤着自己。」我点头,挂了线。 盯住画笔,我要画画了,只是此时……我知道,不看也知道,我的眼睛肯定是淡漠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图激情。低头轻轻叹息一声。外面起风了,很冷呢——这样的夜晚。我紧紧圈住自己。我觉得冷。 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我把头深深埋到膝盖间,手环住自己的双腿在黑暗中发出压抑的哭泣。郑秀妍是金泰妍的姐姐,金泰妍是郑秀妍的妹妹。我们的生命来自同一个父亲的基因。我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其实我们是不自由的。 (05) 泰妍的脚踝扭了,所以这孩子理直气壮理所应当地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期…… 「姐,你在想什么?」Jason那边催得紧,我根本无暇抽出很多时间来陪着小家伙,此刻她正在重复半小时前的‘无聊勾当’——几乎贴合在我的背上,隔着厚厚的衣料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她淡雅的呼吸。当然,我喜欢这个,不管是否在影响我的工作,我就是喜欢。「没什么。」我放下颜料板,转过来摸摸她的额头。 「姐。」泰妍的手搂紧了些,顺带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又唤了一声。「嗯?」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吐出含糊的字节。「这次回来……就不会、不会再走了吧?」原来想说这个啊……傻瓜,要是你不愿意我走,只要你告诉我,我决计不挪动一下脚步!真的。「我也不知道呢,或许明天、下星期?要是立马得走我也没办法啊~」看见泰妍失落的神情,我铁了心要逗逗她。 「那……」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急死我了你!「带着我好不好……我……我想在姐姐身边……」她支支吾吾地,脸颊翻出红潮,更可爱了,嫩得让人想咬一口。「可是带上泰妍的话,泰妍就不能好好读大学找工作了。」我刻意摆出认真‘对付’她。「我写稿子赚钱!」小家伙突然抬头起来,两眼放光地盯着我,「姐~你不准嫌我麻烦,就答应了嘛~」真是……坏孩子!你这样撒娇我怎么拒绝啊! 接近三个小时的线条勾勒,我拖着不再有力气地身子从画室出来,发现泰妍默不作声地对着桌上的咖啡杯沉思。于是自然而然地看了看挂钟的时间。临晨2点了。「怎么还不睡?」我给自己冲好一杯蓝山,也热了牛奶递给泰妍,「失眠?」 「不是。」泰妍似乎有些诧异于我的‘突袭’,慢慢回过神,夸张地摇摇头。「那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很晚了,乖,去睡。」我拉起她的手往卧室送,谁知这家伙用怪力拉我回来,又窝进沙发。「姐姐能不能陪我坐会儿?就一会儿!」我不再问,安然地把身体瘫在一旁。 泰妍稍稍皱了下眉,眼睛望着杯子,再次陷入了某种沉思中……我看着她无聊地用指节轻扣桌子,我看着她一手托住下巴,我看着她喝光了那杯乳白色的牛奶,她静静地做着再平常这些事,而我,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丝毫不能打探到什么,一定是有心事,一定。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失,再这样下去天都快亮了!我打破沉默,道「泰妍。」她闻声转过头来,只是默不作声地凝视着我,似乎试图在我脸上找到某些至关重要的问题答案。那种目光盯得我尴尬,不自然。「在看什么?」我问。 「你。」泰妍一副如实回答地模样,「我?」为什么看我?「嗯。在看姐姐你。」我更不解了,这孩子在家里憋出病来了?无缘无故不睡觉研究我?「为什么啊?」 「不知道。」死小孩!你逗谁呢!「走吧。今天泰妍要和姐姐一起睡。」大变脸似的,不由分说就把我生搬硬套地安顿在床上,没一会儿她便习惯性蜷缩在自己怀里紧蹙眉头。我伸出手指抚平眉心,再靠过去一点,把这团裹得牢牢的‘小东西’抱住。泰妍啊,不怕,有姐姐在。 没有倦意,开始继续想着油画的思路。我知道自己没法超越米开朗琪罗、凡高、提香之类的大人物……但至少也是掀起一阵属于我的热潮。如果说画画的初衷是为了泰妍,那么现在,大概也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哪怕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坦白而言我真的没期待过跨入国际名人之列——这并非愚蠢的自轻自贱,我不在乎那些,我甚至不稀罕能够举办属于我一个人的画展——虽然这已经成为现实。 轻轻拍打着泰妍的脊背,像是哄孩子安心睡觉的方式?呵呵。 有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哪一天我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从所有人的视线里,从所有人的范围中,一言不发地躲藏起来,不跟任何人道别就进行自我隐匿,简单来说就是不见了,我不见了——那该多好?没有郑秀妍这个人,也就不会又郑秀妍对金泰妍的感情,不会有现如今所谓的艺术名流,等等等等。 我们睡到午饭时间,她就在我面前眨着眼,深深吸口气,与泰妍对视。一时相对无言。终于还是她先开口:「早。」我觉得视野里是雾茫茫一片,这种泛着无机质冷光的灰色使我迅速意识到了自己失明的可能……大清早瞎折腾什么……用力甩甩头又眨了眨眼睛,泰妍的确是真真实实地睡在我旁边。「不早了小家伙,都快该吃午餐了!」点点她的额头,起身。 「我爱你~!!」我不慌不乱地配套衣物,泰妍在我身后‘鬼哭狼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你怎么就能说得如此回音缭绕寒风袭来……小朋友,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爱你!」那么我也是半斤八两。 我打电话给Jason确认今天的进度,泰妍坐在原位静静听着,突然就笑了。笑容如盛放的玫瑰。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心。我也回笑着对她略点一下头,然后转身推门下楼。外面下起了大雨。我真切地听见泰妍轻轻叹口气,回眸,发现她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心底闪过一丝抽痛,你到底是怎么了? 「泰妍。」不放心,压低嗓子唤她,泰妍抬起头看我,刚刚还在笑靥如花的脸却变得有些暗沉,眼睛没有一丝高光。「你……没事吧?」这家伙明显楞了一下,而后挑动下眉毛,带有坏坏的却拌着柔和的眼神,「好着呢~~姐姐快去做午餐!我饿了!」她不知道,那个奇怪举动和表情,一直不停地在我脑海里重复定格。 客厅里被楼上那个无论任何事物都力求完美的金泰妍同学打扮得华丽昂然,不管是灯光还是绿色植物的线条都是暧昧的朦胧。她洗过澡乖乖地在客厅看电视等待午饭,嘴唇浅浅触碰白色咖啡杯里的黑色液体,泰妍一手按着遥控器,一手顺便无休止地往咖啡里倒牛奶。喂喂……你喝多少牛奶也是长不高了的…… 很默契地,我们彼此两双眼睛对视起来,我想她和我一样,各自寻到了对方瞳仁中不掺杂质的笑意。无声胜有声用在这里已经是太俗的形容。 我看着泰妍在对视后恶作剧,夸张地从沙发上摔到地上。可是自己竟然还是担心地问她摔疼了没有。「不疼不疼!姐姐太漂亮,都吓着我了!」呃……你说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06) 饭后甜点时间。泰妍叉起一块蛋糕,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而可怜的蛋糕在下一秒就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临幸……她舔舔嘴角的白色奶油,满足得像一只偷腥的猫,或许这个比喻是很恰当的,因为她的小魔爪正伸向我的这份幕斯,轻轻打掉她的手,「不行!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严厉认真地给她说完,意料中看到金小朋友嘟起来表示不满的嘴唇。 「没用!别装委屈。」她‘哼’了一声,跑到我身边蹭蹭,「姐~我要出去一趟,车借我用用~」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睛里强烈地闪光?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在谋划什么?!!「要去哪儿?」作为你姐,问问你的去处是不犯法的。「学校里有点事。」希望她是如实回答……「那好吧,车钥匙在我卧室里。弄完了早点回家。」她乖戾地点头,屁颠儿屁颠儿地上楼取钥匙。 车没有停放在车库里,而是被我刻意泊在了离家大概几分钟路程的路边,这样就可以每天走上一小段锻炼锻炼。泰妍执意不让我送,我只好站在阳台上看着她走远。阴郁的雨天,那孩子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就是那种暗的,沾上水后会变得像血液一样的颜色,是冰冷的颜色。这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甚至可以闻到甜蜜的肉块的血腥味,很悲怆的样子……算了,不给她说这个,不吓她。 MSN上英国老友们陆陆续续地发来一些近乎寒喧的普通问候,应该是收到我举办画展的消息了。空敞的别墅,除了我,其他一个人也没有。随手打开书桌上面的资料夹,来回翻动。因为暴风雨,屋子里显得有些暗,我踱步走到画室门口打开壁灯,有一线光悄悄透出来,静静照射在书上。四下里一片沉寂,连风雨声都已消失。 忽然想起泰妍的异常,我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我用力甩甩头,动作仓促地点了根烟叼在嘴角,倚着窗户,望着外面。凉风与狂雨带着令人绝望的苍凉。我慢慢地、心神不宁地抽着烟,试着想想最近发生了什么。我猛地想起小家伙的年龄。是啊,泰妍都长大了,也应该有自己的心事了,我只不过是她的姐姐,她没必要跟我说那么多。光阴荏苒,我的小泰妍转眼都要22岁了。 她的身体与心都在逐步走向成熟与完备……等等!身体?该死的!这种时候我居然还有这种念头…… 手机响了,还好没有打雷。那首熟悉的音乐明确指示我,是小家伙打来的。「喂?泰妍?」或许是没想到我的迅速,她在电话那头呆愣了下,随即甜甜地叫‘姐姐’。她说事情快办完了,要我等她回家吃饭。「姐姐,亲一个~」我微笑。闭上眼睛。感觉着她并不真实存在的吻像蝴蝶一样轻轻停留在我额头上。 再次睁开眼睛,不例外地浮现泰妍的脸。微笑的。决断的。淡淡的。我又在想她了,才分开这么点时间。也是,我一直这样呢……以前在伦敦,太想她的时候就躲开所有人,因为会泪流满面不能自制……就连我都不曾察觉,原来我是这样爱她。爱到此等地步。 这种生活让人发疯。我每天都活在无尽思念中——尽管思念的那个人就在我身边。假如可以换去血缘关系,假如可以不顾世俗,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所有。但这个假设不成立。我只能默默祈祷。 我眯起眼睛,转头望向落地窗外的天空。灰色已经敛去它最后一抹光芒。一口烟呛进喉咙,我咳嗽着扔掉烟,走到桌旁拿起杯子灌了口浓咖啡,好烫!下意识把它泼了出去,刚好砸落在画布上。衬着已经变得漆黑的画布,那些褐色愈发地璀璨,是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的幻觉。 不想整理,冲到洗手间捧水洗了把脸。再抬头,镜子里的我好狼狈,发丝沾满水滴,表情故作平静,眼睛里却有隐隐的悲哀。郑秀妍!你疯了吗?你是疯了吧?!她是你妹妹,为了爸爸你也不能喜欢她! 我继续打量着自己,嘴角挂着的弧度与手指轻微的颤抖一点不也协调。待我打扫完画室,将那块报废的画布扔掉。啊哈~都已经晚上九点了。掏出手机找泰妍。当我终于拨通电话,接起来的不是她时,再伟大的作家恐怕也无法形容我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你是秀妍?」线那头的女孩问我,怒火窜上来,多年培育的修养一次次把它压了下去。「是。请问,你认识我?」那头有些吵闹,像是不知名摇滚乐的声响。「不认识,我是泰妍的朋友,她的手机来电显示上写的‘秀妍’。」泰妍不是把备注写成‘姐姐’,而是‘秀妍’? 「那她人呢?怎么是你在接电话?」 「她喝多了。」心头一紧,我差点忘了开口问她地址。「你别着急,我在,她很安全。Murk酒吧。」我准备挂线,那女孩像是不放心地添上一句,「雨比下午大了,路上小心。」 她让我在酒吧门口等。我站在那里用力裹紧自己的外套希望这能让快要冻僵的身体暖和一点,但没有用。寒气早已侵入我的皮肤,忍不住地打着哆嗦。才十一点——当然,这酒吧肯定不在郊区,我超速行驶都还是花费太长时间。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寒冷。不,是我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惧。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呼吸,我就像个缺氧的病人那样张开嘴巴试着让自己吸入冷空气,却只觉得有热气不断从体内流失。 我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于是像个孩子似的伸手揉揉酸胀的眼睛,然后在外套里摸索着找到手机。冬日的寒冷将我的虚无感一扫而空进驻下来,试图将五脏六腑都冰成冰块。那更好不是吗?我苦涩地想着,迟疑着拨回泰妍的号,预料之中我听到关机的提示音。 会不会是那女孩在耍我?不是不是!她拿着泰妍的手机,肯定是真的!我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刚要迈步走进酒吧,站立太久的腿部僵硬使得我差点跌在冰冷的路面上。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麻木。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索性顺着酒吧的玻璃门缓缓蹲下来,我只是休息一会儿,只是一会儿而已。为什么还不出来?是已经走了吗?我抱着手臂蹲在那里,然后将头埋进臂弯中无声地哭了。 我觉得疼痛。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停止。 (07) 哭了很久,哭得累了,我稍稍收敛些,居然立即就听到了后面传来旋转门转动的声音,还有……「秀妍?你没事吧?」没等我诧异于她是如何认识我,就已经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我靠着墙努力站起来,活动了下脚,便看见泰妍软软地倚在一个女孩身上,眼睛微微张开一点,但不足以看清事物,显然喝醉了。 「别愣着,搭把手,你开车来的吧?」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小家伙怎么变得这么重了?好不容易把她塞进了后车座,那女孩重重呼了一口气,那表情就像是在说‘解脱啦’之类的。「太晚了回郊区不安全,今晚去我那儿凑合凑合。」接着,她很不客气地坐上驾驶席,见我呆在原地没动,又敲敲车窗示意我进去。泰妍横躺在后面,我只好打开副驾驶钻进车子。现在的确是很晚了,就听她的。「你好,我是郑秀妍。」礼貌地伸手和她打招呼。她笑了,也伸出手礼节性地握握我。 「我认识你,泰妍老是在我面前秀妍这,秀妍那的,想不知道都困难。」我看向她,发现眼底是奇异的沧桑和悲凉,可是她还在笑,那样的笑掩盖了真实的情绪。「林允儿。」她凑近我耳边,吐气如兰,自我介绍? 「林允儿小姐,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知道我现在一定是眼睛发红地盯着她,一眨不眨。慢慢地我感觉到泰妍温暖沉重的呼吸在车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家再说,别吵到泰妍。」她努了下嘴,「还有,叫我小允就行。」她转眼过去,这才开始发动汽车。「笑一个,不要一脸谁欠你五百万的样子。」她用手肘碰我,虽然在开车却又将目光放过来。我试着微笑,却忍不住让笑容带上一丝无法控制的痛楚。于是她移开了视线。 我看着后视镜,眼角余光扫到自己憔悴的脸正满是疼惜地凝视着泰妍,那只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发着抖。车停在酒吧不远处的公寓下面。她先下车,二话不说就扶着泰妍往里走,「我说~~秀妍呐,你帮我一下好不好,别老发呆!」她的嘴角带着让我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的好看微笑,湛蓝如海水的眼睛是让我眩晕的清澈。哦不!这太吓人了!我竟然这样完美地形容这个刚刚才算认识的女孩。 小允抬手用衣袖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电梯到了九楼,我们搀着泰妍这个小醉鬼出来,「房子有点小,就委屈你们一晚。」她说着打开拐角的房门。我们把泰妍安顿在主卧室的床上。这孩子几乎一着床就呼呼大睡,她拧了湿毛巾给泰妍擦脸,而我,从没照顾过喝醉的人,只能那么看着。我还想问她点什么,她猛地把手指放在唇上,指了指客厅。「我们出去说。」 我看了眼泰妍,跟着她出去了。她自顾自地盘起双腿,一条手臂屈起撑在膝盖上支住下巴看着我。「她最近心情不好。」我略微点下头,坐在她对面。「因为你。」我?什么叫做因为我?「真的是因为你。」她固执地说,眼里却带着些许的笑意。「你说清楚点。」我没精力和她耗,痛痛快快说完我要去陪泰妍。「我和泰妍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她似乎在答非所问……可是神情却无比认真。「我们都认识差不多十年了。」她不隐藏得意,反而挑起眉毛,「或许对于泰妍,你还没我了解得透彻。不,简单来说,其实你根本不知道金泰妍在想什么。」 风肆无忌惮地从已经挂起窗帘的窗子灌进来,雨后潮湿的味道充斥着公寓狭窄的客厅,拂过我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我愤怒,但我不说话,我无言以对。是,我承认,我一点都不了解那个小家伙,我甚至只是一味地喜欢她,爱护她,我都忘了要怎么走进她的世界。 房间里沉默着,她在给我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犹豫地嗯了一声。她踩上鞋子,然后朝着厨房的方向过去。我以为她就打算这么结束话题。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继续打量下面客厅兼厨房的地方——工作台就在进门的那里。房子是有点小,她说得没错。壁纸和墙板都很陈旧,像经历过十几年或是二十几年的磨砺,靠近厨房的餐桌上有一只残留着点水的杯子和半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矿泉水。 我看到她在煮泡面。在这里走了几步,眼睛扫过墙上挂着的粗劣壁画,还有柜子上一些器皿,在沙发上随意放着几份时尚杂志还有电视的遥控器,「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老是老了点,但是很耐住。我舍不得搬走。」她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可能是在喃喃自语。「你把窗子关了吧,夜里风大,别感冒了。」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听她的话,就那么照做了。「我听泰妍说过,你比她大三岁,而我和她一样的年龄,该叫你秀妍姐姐才对吧?」 看不出来挺有礼貌的嘛……我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面找烟来抽,点燃之前她看了一眼她,「小允……」还是别扭这么叫,又不是太熟悉,「你介意我抽烟吗?」她摇头,「不,顺便给我一根行吗?对了!先看看卧室门有没有关好,泰妍不喜欢烟味的。」我看过去,确认门是闭合的,走到厨房递给她一根。「你也抽?」我看着她又笑了,熟练地点上火吸了一口,她抽烟的样子很有味道。就像她的人一样,直接而纯粹,性格开朗,毫无做作。 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才花了一个小时就这样断然下评论。我是有什么资格对人家评头论足? 她端出泡面。餐桌旁边的小篮子里放着看起来很新鲜的面包,又从倒了两杯热牛奶。「你吃泡面还是面包?」她忙活完后抬头询问我。「我?」大半夜的吃什么夜宵……「是的,你。秀妍姐姐肯定没吃晚餐吧。」……对了……我是没吃东西,我都忘了…… 我啃咬着面包,她呢,毫无形象地吸食泡面,还发出不怎么文雅的声音,这样子还真像泰妍那只小馋猫。「我下面说的话秀妍姐姐你听清楚,我不开玩笑。」我疑惑地看向她,「你要说什么?」小允好看的侧脸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被勾勒出流畅而优美的轮廓,以及那个形状精致的下巴。似乎是严肃的事情呢……郑秀妍,你淡定!不好奇不好奇!等人家慢慢说。 「泰妍是LES。」呃……「这个我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欢的女人是谁?」她反问我,语气强烈,带着坏坏的不羁。我感到胸口处跳动的频率猛然加快,甚至脸颊微微有点发烫。是谁……小允? 没有说完,她刚想开口,卧室那边传来开门声,我们急忙把目光投过去。随即看见泰妍好像意识模糊地推开门把手,她的白色毛衣在一片漆黑中特别扎眼,我一眼就看到。「泰妍?」我放下面包走近她,她显然已经迈不动步。停在那里俯下身开始剧烈呕吐。就吐在地板上。 小允站起来,脚步稳定地向我们走过来。我拍打着泰妍的背想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她的呕吐已经停止。大吐后的空虚一定让她觉得精疲力竭。所以当我腾出手扶住她的时候,她像溺水的孩子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我不肯放开。「秀妍姐姐你陪她进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理。」小允帮我把泰妍又一次抱进卧室,她自己拿起清洁工具打扫去了,她还关上了门。 泰妍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我现在什么也听不到,我好担心……脑袋昏昏沉沉,完全无法思考。只是任由泰妍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上蹭到我的腿上,把体重全部朝我压过来,我这才发现我已难受得全身都在不停颤抖。 泰妍沉沉睡去。在睡梦中发出酒后不怎么平稳的呼吸。我不动她,小心翼翼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她枕在我身上,我凝视她的睡颜,心狠狠抽痛着……笨蛋!干嘛喝那么多酒!她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我习惯地立刻紧紧抱住她,就像拢住一只受伤的鸟。我俯身亲吻她额发遮住的额头,看见自己眼眶流出的那滴滑过脸颊,又滴落在泰妍颧骨的眼泪。 而后,我感受到被子里那条伸过来揽住自己腰部的手臂,泰妍的温度围拢在我的腰际。如此温暖的熟悉的味道。我轻声叹了口气,关了壁灯,视线慢慢地沉入黑暗。突然,泰妍冰凉的手指轻缓地扫过我的睫毛挡住我的眼睛,当我眨动眼睛时几乎可以清楚地觉察到泰妍的呼吸伴随着我自己的震惊而加重。 她冰冷柔软的嘴唇落在我的脖颈间,她的手摸索着找到我的手轻轻握住,十指交叉着相互扣紧彼此并用指腹轻缓地摩擦。她在我的颈窝里蹭着皮肤,然后微微侧头来寻找我的唇。你真的喝醉了吗?金泰妍!你在胡闹什么! 我无法抑制住躁动的心情,我甚至都不想阻止她,不管她现在在做的事是不是清醒,不管她明天起来后会不会记得。 这是种奇妙而令人期待的感觉。甚至会因为太宁静的美好微微颤抖。我发誓即使用整个世界来跟我交换我也不会让出这美好一瞬。我们的嘴唇相互轻触着磨蹭,像两个初尝亲吻的孩子一般笨拙而有些羞怯地试探着,当泰妍重重喘了口气更为用力地侧头迎上时,我也转过适宜的角度迎合着堵住她的嘴唇。甜蜜的空气带着酒精的讽刺味道丝丝缕缕包围着深陷其中的我们。 这让我更为彻底地沉溺下去,泰妍爬坐起来,转过我的身体抱紧我的肩膀吻紧我。我则微侧过头给她更多更热烈的回应,我们的手臂在彼此背后相交一再用力地搂紧。如果泰妍是酒后乱性……那么我呢?我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算了……明天,明天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郑秀妍,我喜欢你。」泰妍睁开眼睛看我,瞳孔里全是深情的光。我回过神来,推开她还搭在肩上的手,「不是这样的,泰妍,不是这样的……你、你喝多了……你在说胡话了……」我不能让爸妈伤心,这样的感情是禁果,我单方面去爱就行,我不要泰妍也掺合进来。「我早就不醉了,刚刚吐过之后就清醒了。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知道的,是爱人的那种。不要拒绝我好吗?我知道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情。」她再次拥吻我,这回,我放轻松享受了这个吻。 不往下一步,如果此刻着急地就拥有对方的身体,以后没有可以后悔的路走。我得给泰妍留下一条出口。 (08) 这一晚因为泰妍的拥眠我睡得很安稳,暖融融的午后阳光让人舒服得想要吃早餐……早餐??欸?都中午了??!!那么现在我身上这团不明物体是什么东西……「金泰妍。」我尽量放低声音警示她,让她下去。「嗯。怎么了?」喂喂……你又装傻!「你先让我起来啊!」当感觉到头发那里的动静时,我才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泰妍的手正停留在我的头发里亲昵地抚摸,「呵呵,秀妍起来吃饭吧,小允刚出门了。」 说到那孩子,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算了,不急着问。泰妍俯身亲吻我的额头,这感觉真好,谁要是现在不知好歹地闯进来,绝对会遭受我的无比厌烦百般嫌弃!她拉起我去洗漱,喂我吃东西,整个行云流水的过程里我都只是静静地,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的爱意。 「秀妍~秀妍秀妍秀妍!」呃……我的眼神掠过她色色的脸庞,四处游弋,无法定格。「干嘛老叫我?」她的眼神有些暗淡下来,又马上放光地看着我,「想要补齐之前22年叫你‘姐姐’吃的亏!」 「吃亏?!我的确比你大三岁好不好!」我斜眼睨她,谁知泰妍勾起嘴角笑了,笑得没心没肺的……「秀妍,我好爱你。」放下牛奶,我也将脸部表情弄出个弧度,「傻样儿。我也爱你。」 在我的坚持下,终于把这小祖宗哄去了学校,老缺席可不好呢。我整理完便下楼了。拉开车门坐下。看到了车窗外的阳光,无数的、像蝼蚁一样密集的人群。感觉有水从眼睛里漫出来,可我知道我不难过。是阳光太刺眼了,我并没有流眼泪,我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吓到了,真的。喜极而泣懂吗? 等等……泰妍??!!!!怎么还没走?我以为是幻觉,轻轻闭上了眼皮想休息。车门被重重地打开。「秀妍你把眼睛睁开,我看见你眼睛里有水。」……是的,你看得对,是有水……你哪儿来的定义那叫水?……亏你还是学文学的…… 「怎么还在这儿?」我用手背擦了擦,转头问她。「在等你。」发现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为什么?」我疑惑了,我开心了,我……不能言语了。「秀妍要送我去上课的,太远了。」啧啧,你就给我耍赖吧,你个坏孩子!好吧好吧,我送,谁叫我就是没办法拒绝你呢。 到了学校大门口,这家伙大摇大摆地下车了,真活像个地主阶级!「下午来接你,乖乖等我!」我打下窗大喊,她回头笑了下。 在Jason的办公室里听他唠叨。今天天气不错,打开门就能不断涌入的热风——即使是在冬季时分,但是刚刚和他从楼下搬上来一堆画笔工具,累得我们都出汗了,正赶上电梯维修。所以,使得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的一切都变得粘乎乎、软绵绵、湿嗒嗒的,真不喜欢! 空调啊……我可爱又善良的空调…… Jason仍然在徒劳地扇着手里的杂志,说是空调只能降温不能改善空气指数。可他现在也只是让凝滞的热气稍稍流动而已。浪费精力!我懒洋洋地仰头倚在让我浑身发汗的真皮转椅中,一脚踩着地板,一脚搭在办公桌上,将一支新折好的纸飞机用优雅的姿势扔了出去,眯起的眼睛跟随着它飞行的路线,盘旋了半个办公室。它轻飘飘地落在一片看不清的角落里。 于是我又拿起一张纸,准备折下一个。在折它之前,像为了给自己鼓把劲似的,我拿起桌上那瓶可乐送到嘴边灌了一大口。「喂!那是我的可乐!」我白了他一眼,「有必要这么小气吗?」Jason白眼翻回来,「切~」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打算上街找找灵感。一直这样,将所能找到看到的诸多事物展示在画里,然后像个街边卖艺的小丑一样贪婪着迷地收敛着慕名而来的所谓欣赏者们露出的惊讶、兴奋与羡慕的表情。想挖掘出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东西,那些平日里掩藏在完好外表下的真实的东西——人性。 不管是什么艺术作品,都和赤裸裸的人性沾边,我就钟爱于揭示它们。在街上来来去去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到处涌动着令人迷醉的气息。就像灵魂一样,四处游移飘散,我就能感觉到。在身边围绕着的那些深藏于每个人的内心阴暗面的东西,无法示众的东西,它隐隐潜伏于生命的脆弱中。要是能更直接表现在画里就好了…… 泰妍说过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将要去的方向。不管那是怎样的方向。通向赌博、纵情、纸醉金迷或者歇斯底里,也可能是最终的死亡。我能听到那些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正将一条条生命运往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能看到黑暗正低低笑着笼罩这一切。黑暗。这个世界最终的、唯一的色彩。不过也或许是灰色的,白色的……反正不是蓝色的。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太干净了,不适合。 我喜欢纯黑。漂亮的色彩,华丽的色彩,昂贵的色彩。 所以我一直不敢太深入去触碰它,我怕碰坏了,我赔不起。回到车里补眠。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上盖了一件厚厚的皮衣,车里的温度很高,就像煮沸的开水,我侧了侧头,便看到了手握方向盘的泰妍。「醒了?真爱睡啊,小懒猪!」 「什么时候来的?」我问她。「五分钟前,我看到你的车停在街道边就猜到你在睡觉,所以进来了。」她停下车,走到后座来。她俯在我耳边低语着,手指温柔地爱抚着我的头发,时而用鼻尖磨蹭我的脖颈。「好香……」 泰妍啊,我再任性一次。 心,不脆弱也不坚固,仅仅足够爱你。 周围一片空蒙,就像在天国一样。 因为你的回应。 (09) 「有时候想着有些事情从头开始,只是不甘于现在的单薄。但是很多事情是无法从头开始的,能够去回忆,就是感激了。」我微微偏头看着泰妍,换好室内鞋走到沙发,瘫下去舒舒服服地窝着。可能是见我有些不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她软绵绵地靠过来,又张了张嘴,「这是小允说的……」泰妍欲言又止地样子,我不强迫她说下去,于是陷入了一片缄默。挂钟有条不紊地走着,在冗长安静的房间中空洞的声音如同心跳声一般传开。 我低头亲吻她的额发,怀里的小家伙蹭了蹭,便启唇嚷着要吃饭。得,我去做。心情格外地复杂却又止不住地兴奋着,泰妍那边没了声响,大概是睡着了吧,这孩子有时间就爱打盹,和我一毛病。 「金泰妍~」我轻唤她,在装睡吧你! 用双手把泰妍从被窝里捞出来,她很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瞪我,一脸不爽地拿手指点着我的脑袋,「打扰我睡觉!坏秀妍!」我低下头,半垂眼睛,而后又将眼皮抬起,斜斜地鄙视了小朋友一番,「你睡没睡着我能看不出来啊?」被我这么一说,刚才还趾高气昂地泰妍立马歇菜。 我转身去厨房,想把菜端过来吃,泰妍从我身后拽我,她的手指悄悄攥住我的手指。我们牵到一起的手最终合拢,我紧握了下她,轻声告诉泰妍我不走,只是去端菜过来。「秀妍。」她叫我,将埋头吃饭的脸扬起来看。 「嗯。」嘴里还有饭菜我也不好开口问,就模糊不清地应了声,对上泰妍认真的瞳仁。「这样每天送我去学校又来接是不是很累?」傻瓜!在想这个啊……为了你所做的,怎么可能会累,屁颠儿屁颠儿地都来不及呢。 「其实……其实我可以住校的……秀妍你安心在家画画,我周末自己回来。」天花板流转的灯光将她的发挑染成金色——虽然泰妍的发色也开始接近我的了,但还是保持着栗色的底子。哼!我不理你,想摆脱我没这么容易!摇了摇头,「不要,你乖乖的上课,我去接你。一点都不累。要是你嫌路程远了,我们住到市区去就是。」泰妍看我,「那画室……」 「再弄一个呗,傻啊~」我伸手点点她的头,「可是这里环境好呢……」泰妍面带委屈地说了句,垂下头。「现在这大气层已经彻底败坏了,哪儿的污染都一样!」我起身将碗筷盘子收进洗碗机,见到客厅拐角处的吧台——当然这是老爸弄的,我可没这分心思。「要不要喝酒?」泰妍朝我坏坏地笑。切~喝就喝!我点头,随即又疑惑了,「你会调酒?」 似乎有些得意的金泰妍……「那当然~我上料理班的时候隔壁就是教调酒的,我去听课了。」 真是……「不要酒精度太浓的。」想起来便提醒她,我可不想酒后乱性……赶上老爸老妈突然杀回家怎么办?「你要我也不给你调!想什么呢~」泰妍又邪恶地挂上嘴角,然后取出果汁和香槟。 没有喝醉。或者只是有点微微的眩晕而已,面前的泰妍也是,看来我们都还不太习惯酒力。她晃晃悠悠地收拾好吧台的东西。「我抱秀妍去睡好不好?」她走过来抚摸我的头,我低声嘟囔着没醉,其实在某些神智上是醉了。 「我想那样抱你。」泰妍说着话,不知不觉关掉所有的光源,房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我走下吧坐,朝卧室晃去。……很快就撞上了前面的桌子,感觉一股力一把拉住我自己的手臂, 「秀妍怎么还没我厉害呐,这么点酒就这样了。」泰妍有些嗔怪的口气让我忍俊不禁。但还是惊喘了一声,泰妍过大的力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朝后面倒过去,结结实实地扎在她怀里。 泰妍揽住我。稳住身体后,我们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一片漆黑中,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异常明亮。我以非常暧昧的姿势靠在泰妍怀里,一时想不到挣开,就那样停留在这个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力的臂弯中。刚刚喝过的酒开始发挥作用,我感到全身发烫。 泰妍凝视着我,目光灼热。 空气随着时间悄悄的流逝而升温。我们竟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我无法忍受地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到睫毛剧烈颤抖着。几乎是同时刻的,泰妍低头吻住我的嘴唇,粗重的喘息吐在我的脸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我呻吟了一声,被泰妍的舌尖顶开嘴巴,让那湿润的东西滑了进来。犹豫了一下,开始回应那孩子看似掠夺性的狂热亲吻,立刻又迎来那个人更加疯狂的啃咬。 我喘气推开这只小兽,「什么时候才可以?」她有些不甘地问我,我摇头,扶着楼梯上楼。「愣着干嘛?」我睨着她。却见她难得的一脸迷茫。「睡觉了!」她笑起来,嘴里说着什么,我清晰地看见她留下眼泪,那滴眼泪在泰妍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只那么浅浅一道,再没有多一丝泪痕。「别误会哦,我只是开心而已。」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气是晴朗的,或者说,我的心情是明媚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泰妍那双刚睡醒并且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真是莫名其妙……擦着滴在脖颈上的水滴,回望着小朋友的脸。「早安。」 「嗯嗯……」隔了好半晌,那个呆子才冒出一句话,严格来说,是两个音。「你给我转过头去!」这才意识到什么的我积极制止了她,嘿,不管管还真想得寸进尺了啊!没等我得意完三秒,这孩子便直直走进浴室去洗澡了。于是没有力气做早餐的我就死死地又睡了过去…… 「呀!起床!」鉴于我的抗震性的日益增强,金泰妍怒吼声一天比一天响。以致我不得不在她打算叫我起床的之前事先准备好棉花塞在耳朵里。和往常一样,我在这团乱糟糟的被子只是轻微抖了抖。泰妍坏坏的笑声响起,我连忙连人带被的冲下楼……妈呀,吓人! 「金泰妍,不要踢易拉罐!」 「金泰妍,不准拣地上的石头!」 「金泰妍,不许抢孩子们的气球!」 好吧……我不淡定了,脑子里一团电线,短路,火光噼里啪啦的闪着!!怎么会有幼稚可爱得这么气人的家伙呢……想着天气好带她到花园里溜溜,一不注意她就要捅娄子。五分钟前把还剩余饮料的易拉罐踢到一个爷爷的裤脚边,里面白花花的汽水全洒了出来……两分钟前捡到一颗石头就往后面扔,砸到了一个孕妇阿姨的额头……现在居然更过分地抢掉几个4、5岁孩子的气球在水池边转圈圈……我要拿她怎么办?!! 「秀妍。」她轻声唤我,转头过来,嘴角微抿,「能爱你真的好开心。」搞不清想哭还是想笑……你个小疯子!她走近来抱我,轻轻摇晃着。「秀妍是我的恋人!」低声耳语弄得我感觉痒痒。不由得往她怀里又靠了靠,能嗅到她喷洒的香水味。身后的影子细细长长有了交集。 (10) 离展览开幕的时间越来越紧了,拼死拼活地画着——直到不得不抽出些空闲从画室走到阳台透透新鲜空气。嗯,虽然搬到市区来了,这氧气指数还是不错的,泰妍上学也方便许多了。啧啧,好大的雨啊……咦?为什么小区中心公园那里有个人?洗天然浴? 好奇心促使我走到楼下,暴躁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不远处单薄的身子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脑袋,而她湿透的衣服也紧紧地贴着肌肤。「喂!你在那里干什么?」本不愿意去管,可是那个背影怎么会有点熟悉呢…… 似乎是正在发呆的人微微地转过头,我抹抹眼睛,清楚看见那孩子是小允,她好像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她把手放在耳朵旁,示意要我再说一次。「会感冒的小允!」我加大了音量对着她喊。可能是雨声太大,也可能是我的声音实在不够响,她依然把手放在耳旁,嘴边挂上一丝“对不起,我听不清楚”的歉疚微笑。于是我急了,仰起手挡着雨走出去。 「怎么在这里?」我走到她身边,又问了一次。小允微微地把头转过来,然后又转回去,望着落着大雨的天空,嘴里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以前,那家伙就是这样站在雨里听风声的,很悦耳,很动人,很华丽,却……异常凄凉……」我有点不解,「那家伙?」谁啊? 「嗯。」小允继续望着远处的天空,像是在告诉我,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的爱人。」心里猛地颤了一下,我侧头,看到雨水顺着小允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她精致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雨水流过的痕迹,从额头,到脸,再到颈……本来就已经看上去很瘦弱了,再这样被雨淋着打着,更加让人心疼。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再这样固执地被淋着。「乖,先跟我回去,我们进屋说,雨太大了。」我试着拉了拉她的手。 「嘘。」小允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唇瓣中间,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就水灵灵的瞳仁里,此刻就像盛满了圣水,好似一碰就会流个不停。周围像突然静止了一样,就连声音也没有了。「秀妍姐上楼吧,要是你生病了,金泰妍还不得活埋了我。」小允半开玩笑,我知道她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我有些执意要拉她走了,再这么呆着真的会感冒的。 「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我们到家不久泰妍便回来了,现在她正拿着白色大毛巾给我擦着头,小允从浴室整理出来,笑着给我道歉。真是傻孩子!「林允儿。」泰妍边擦着我衣服上的雨水边严肃地说,「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了。」我抬头,发现小允嘴角自嘲方式的弧度,「有时候想着有些事情从头开始,只是不甘于现在的单薄。但是很多事情是无法从头开始的,能够去回忆,就是感激了。可是泰妍,要连带着回忆的权利也剥削吗?」 我感觉到泰妍明显楞住,又缓和下来。「她知道你这样不会好受的。小允,就算是为了她,也要好好的。」她?小允的爱人吗?等等……女的?不是耳背听错了吧?大韩民国的‘她’‘他’发音可是有很大区别的呐! 正当我天花乱坠地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脚被一双柔软的手抓起,身子不由得一抖,我只好回神定过睛来看,「泰妍?」我盯着她行动。「笨蛋,小允犯傻你干嘛掺和!」对面这个小家伙的语气有点嗔怪,甚至带着幼稚。「好了,我该回去了,今天的事对不起。」小允深吸一口气,径直往门口走,泰妍叫了她的名字,她回头莞尔,「放心,我有分寸。」 「路上小心。」泰妍把头侧一边去,脸上表现出勉强接受的样子,「我送你吧!」我忽地站起来朝她走,很不安呐,就这么放她一个人走。「没关系,秀妍姐,雨都停了。」小允还是笑着,快步离开。「唉……」我听到泰妍在身后叹气,便又坐回去。 「给我们家大姐姐按摩~」泰妍换上明朗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用毛巾附上我的腿,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身子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感觉……嗯……很奇怪啊……「一会儿就习惯了。」我安静地看着泰妍为自己擦脚—— 认真用白毛巾擦拭着沾满雨水的皮肤。我头上的水滴,不自觉地滴到了自己脚上和泰妍的手上。我感觉到这冰冷的水滴,它们不断地从湿漉漉的的发丝里钻出来,有点不忍心,拿起手上的毛巾小心地揉揉她的手,「弄湿你了。」 「别在意今天的事。」泰妍抬起头,白皙的皮肤跟浅色的发丝搭着很漂亮,长长的睫毛上泛着一些水滴,也不知是水还是泪。……她没淋雨,是泪吧……「泰妍……」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孩子疲惫的声音让我听得不禁心痛起来,我举起手为她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尽量温柔地说,「乖泰妍,不管发生过什么,都是过去了。」我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一定。 「秀妍……」她的声音越来越累,我看着她微微发抖的嘴唇,不由得怜惜起来。不自觉地慢慢地闭上眼睛,缓缓地靠近那苍白的双唇。她也意识到了,轻轻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我去亲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吻上了,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该死!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非宰了来电人不可!泰妍尴尬地停下了动作,我也不好意思地走到一边接电话。 Jason让我抓紧进度……催什么催啊!是我画还是你画!烦人!我盖上电话,回过头对泰妍微微一笑地说:「要债的。」她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泰妍打电话叫餐吃,我回到画室找资料翻阅。浪漫主义起源于法国19世纪初期,其代表作是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在此作品中的构图、光线、色彩、动态、表情都表现了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力,它打破了古典主义的构图中的水平与垂直,光线的柔和与均匀,使画面产生了一种激情。这也是浪漫主义绘画的重要元素,注重感情的渲泄与表达。这也是我钟爱的其一。 《梅杜萨之筏》从画面的构图、光线、色彩到人物的动态表情以及丰富的想象力,都是无与伦比的。籍里柯以金字塔形的构图,把事件展开在筏上仅存者发现天边船影时的刹那景象,刻画了遇难者的饥渴煎熬、痛苦呻吟等各种情状,画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悲剧气氛,开创了浪漫主义先河。很显然,籍里柯在这一海难事件中,看到了与复辟年代法国革命所遭遇的相似景象,《梅杜萨之筏》不是一幅单纯的“新闻”画,它是画家对现实的影射。 这种浪漫主义,正如当时英国浪漫派诗人拜伦在他的一首叙事长诗《唐璜》中所描写的惊涛骇浪的险境一样,可谓是先进思想的艺术反射。在画面上,船帆与木筏上的幸存者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成为画面的中心,向观众明白展现出木筏在海上飘荡的情景。有的人已经死去,有的人奄奄一息,有的人抱着亲人的尸体陷入沉思……而一堆振臂向前的人冲破了稳定的大三角形的束缚,又构成一个动荡、富于激情的三角形。 他们一个推一个,直到最高处的人被高高举起,挥舞着一块红巾。顺着他们呼喊的方向,能够在远处的浪尖上发现一个细微的船影,与迫在眼前的死亡相比,它意味着生的希望。而籍里柯有意在背景上画一风帆,逆风将木筏往后吹行,这就造成了遇难者向往救生船的心情和逆风逐渐将木筏往后吹的现实造成对立的紧张气氛。 籍里柯用了18个月的时间来描绘这幅力作,以后又做了不断的修改,当它第一次公开展出的时候已经到了1819年。展出时的轰动效果恐怕连他本人也不曾料想到。尽管这一事件已经过去许久,但当人们站在画作前,似乎又看到了汹涌的海浪,又看到了士兵们孤立无援的境况,画面不是在四平八稳地叙述,而是通过匠心独具的布局和触目惊心的描绘,强烈地刺激了观赏者的情感。 被称为“浪漫主义雄狮”的欧仁·德拉克罗瓦在看过这幅作品后,像发了疯一样,径直跑回自己的画室,开始寻求同样激动人心的创作方法。而波旁王朝的拥护者们则恨不得将此画劈成碎片,以泻心头之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最终是国王路易十八出面,才使这幅名作免遭厄运,他将《梅杜萨之筏》捐赠给卢浮宫美术馆,在那里永久珍藏。 卢浮宫啊……去过一次呢。下回带金泰妍一起去!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到泰妍正半卧在沙发上看杂志。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后拿起来喝了一口。雨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太阳都快下山了,房间里的光线也渐渐灰暗下来,夜蒙蒙里,那孩子还是那样恬静的坐在那儿,从内从外往中间血管里流淌着,淌遍周身,淌进心窝,我的心祈祷着这个画面静止,Stop。 连哄带骗地把小祖宗弄去睡觉,我又得奋笔疾画了…… (11) 坐上副驾驶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小脑骨架受到了强烈凶猛的冲击。我们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去机场的一路上都这么无言着。「就那么不愿意我和你一起去济州岛吗……」我忍不住开口打断冗长的静默,语气里带着一副‘小怨妇’口吻的委屈,「我又不可能放着泰妍和你的那个什么学长单独相处……」停下车来,她挨近了些,然后将身子整个都靠在我的怀里,「没有不愿意。」泰妍的话在耳廓回旋,「我是在气你的不相信。」吐气如兰。 「对不起……」好吧好吧,是我狭隘了……「傻瓜!」泰妍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尖,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们是住酒店哦~~~」欸?我怎么觉得额上印刻三条黑线。我拍拍早已热烫的脸,扭过了头去,这孩子一脸的坏笑,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吧…… 泰妍坐直身子继续驱车前往机场,我缩了缩,蜷成一团倚在椅背里,侧头发现周围的景物飞速的后撤着。抿着嘴微笑着,心脏忽然变得安稳、满足和快乐。航行的整个过程里我都没有说太多话,或许是看到泰妍一脸疲惫的样子,打消了聊天的欲望。「泰妍,你们先去酒店把行李放好,晚上的宴会记得穿漂亮点。」那个名叫金希澈的所谓学长现在是为什么笑得如此腐败!!! 收拾衣物,放水,洗澡,我饶有趣味地半卧在床上看泰妍忙来忙去,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切,然后再帮她搭好了晚上要穿的礼服,浅紫色丝绸长裙,配在小家伙身上异常显眼与光亮。「秀妍,乖乖呆在房间里,我很快回来。」 泰妍在我额上亲了一下,然后踩上10cm的高跟鞋‘塔塔’地出了门。昏暗的房间,深色背景的墙,不怎么柔软熟悉的床,这些都让我烦透至极,不过想到等待的时间不会过长,也慢慢释怀起来。 于是我无比安慰地告诉自己,金泰妍和金希澈只是为了学校的利益才一起出席宴会,他们不会发生什么,也不敢发生什么。「Jason,就两天假期能耽误什么啊?不要这么吝啬嘛。」我把玩着手里的马克杯,头也不抬地对着电脑说,也不管视频那边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在怒火冲天,「你知道的,我需要灵感,不好好享受美好人生,何来资源创作?你是无法理解作为一个画家,没有了灵感就等于……」 「Have a great night~」话突兀地被Jason打断,我手中的杯子停止了转动。他的语气缓慢而低沉,甚至还带着一丝调笑的不明意味……等等……「我们不是要……」又没等我说完,他挂断了视频电话。天啊!我真不是想要用‘那个’来寻找灵感的Jason,千万不要误会啊!不对,我激动什么?要是真那什么了,也无所谓,反正,现在已经爱到无路可退了。 我拿起手机拨号给小家伙,想提醒她少喝点酒。「HI!」妈呀,晚了!她已经喝多了……我听见线那头有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有金希澈一句句‘她不能再喝了,我来吧’的噪音!「金泰妍你马上给我回来!」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无端的恼怒起来。「不要。秀妍自己玩,我还没喝够呢~」她在那边兴趣缺缺的回答,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心都快碎了。你让我自己玩? 顿了顿,我赌气挂掉了电话,脑海里浮现出金希澈微笑着在泰妍耳边暧昧轻语的样子……啊!!!真是要疯了!过了一秒,我淡定下来,仅仅是一秒。被爱人告知‘你自己玩吧’的时候,我居然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痛不欲生,而这一秒后,我平静了,金泰妍喝醉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面倾盆的雨幕。下雨了,宴会结束后泰妍会不会冷?越想越乱,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击打着……我打通了服务台的电话,要了两瓶香槟,突发奇想地问,「你们这儿有气球吗?」 我竟然在这种时候想吹气球了,真是悲剧。那头的女人彬彬有礼地告诉我没有,于是我特牛X地来了句,「那你给我拿十个避孕套上来!」她明显楞了一下,老年痴呆地问我要哪种,我用手掌扶住额头,「就拿最贵的!」三分钟后有人来敲门,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十个‘高级’避孕套…… “呼~~碰!”“呼~~碰!”“呼呼~~碰!” 活活吹爆裂了这十个暂用气球,我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便开香槟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又是敲门声……我不耐烦地打开,金希澈给我递了个‘抱歉’的眼神,便回房间了,我看着金泰妍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却一副无比亢奋的模样,笑容也是……那么妩媚动人,充满诱惑感。 从来没有的感觉就忽的在心底滋生。你是存心让我想那什么你啊!我拉着他的手送她进浴室,「你……自己能行吗?」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我关上了浴室门坐回床上喝香槟。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酒味,取而代之的是淡雅的沐浴清香。她坐过来,我自然放下酒杯去吻她的唇。泰妍像是被激了下,整个人都依了过来,按住我毫不怜惜的啃咬我的嘴唇。 而这举动的始作俑者——我自己,却在下一秒,迅速撤离。「不是让我自己玩吗……」矫情!郑秀妍你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泰妍的动作僵住了,长久的压在我身上,头发掩着表情。我觉得很不舒服,这样的近,几乎能听见双方呼吸的声音。泰妍停留的时间那么久,呼吸似乎越来越重。我在这沉默的不安中动了一下,这才听见她叹了口气,从我身上爬下来,「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见她自责的面部五官,我扭捏地拽拽她的衣角,「我没在意,真的。」于是乎,可恶的小家伙终于抬起不知什么原因变得腥红的眼睛看着我,无法控制的笑了起来,「嘿嘿嘿~~那要不要继续?」她转头,然后在我震惊的目光中,顺着我的颈子细细吻了下去。 「我会小心的。」泰妍呼吸急促地说,手指探进我的睡衣里,停留在我的樱桃上恶意的按住,或许是感到我的瑟缩和紧张,她轻言细语地问,「现在我可以正式拥有你了吗?」她冰凉的手指还在触碰,我感到头脑发热,但却意识清醒地‘嗯’了一声。 我嗅到泰妍口腔中海略带浓郁的酒精味,抵不住地兴奋,可是……为什么身上的重量增加了呢?喂,不要瘫软啊你!嗯?完了……金泰妍竟睡着了……我无奈地撇撇嘴,推她下来好好躺着,自己也在她怀里找了个安适的位置睡下。「晚安,小醉鬼!」 (12) 被金泰妍这小祖宗折腾得睡意全无、本想起身玩玩电脑打发时间,便见到她晃晃悠悠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一脸惺忪却兴奋地看着我,「秀妍~」天啊,这名字叫得我浑身发抖! 于是我就如此呆愣地任由她轻轻地把我推到床上,然后一件一件地脱掉我的睡衣,最后也把自己脱光了,我们就赤裸裸地相互依偎着。我清楚的感觉到泰妍的心跳,彼此害羞且高亢的大口呼吸,甚至整个房间只有我们的呼吸声。 泰妍勾起我的颈,嘴角的弧度越弯越深。「终于能够完完整整地拥有你了。」她温柔地亲吻我的额发「从现在开始,秀妍的身体里,将会注入我的股份。」我笑了,捏捏她光洁的鼻尖,「是绩优股。」泰妍嗤笑出声,让房间的温热的气氛更上了一层。 我抬头,尽量细腻舒缓的描摹突出的她锁骨、平滑的腰腹,然后加重了手臂的力度让小家伙紧靠着自己。 泰妍明显是愣了愣,继而有些郁闷地问我,「秀妍的胸部怎么会比以前大了呢?」呃……泰妍呐……那是因为小时候还没发育,你该不会以为我就那么保持平坦了吧? 泰妍的唇亲吻上我的肌肤,似乎是在寻找敏感点。探到秘密三角区,我被激得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她就来劲了,手轻抚上去。 「唔……嗯……」我抽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发出那样的声音,却还是从口中不断溢了出来,真是…… 「要进去了。」泰妍冰凉的手指试探性地进入一点,我被头一次的新鲜感与疼痛着实吓了一跳,但也不好太过表露,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怎么了?弄疼秀妍了吗?」 看泰妍一脸着急的小样,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傻瓜,肯定会痛的啊,看来懂得还真少……不知道是不是害羞了,还是害怕弄疼我,泰妍很快便停了下来,并没有再敢继续下去,只是弱弱地看我,「不要了,秀妍会痛的!」 「真是……」我亲了亲她的脸颊,却还是没有想要止住的意思,「那换我来吃掉泰妍吧~」说得多么愉快多么理所当然,呵呵,连我都佩服我自己! 暗黄的灯光照在泰妍腹间诱人醉人的小圆窝。我沿着这里向下,但是在与她的目光匆忙一触便逃开了,又接着又忍不住把目光移回来,再探幽隐。那里,稀蔬有序的荒草间,埋藏着于泰妍无人惊动过的禁地。 伸出右手的中指从丘顶掠过,滑入神秘的谷底,再将手心翻转,从最敏感的地带划过,我只是柔柔的,不曾用力。泰妍好像略有所觉,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丝波纹,但不会太痛,我有把握。慢慢地,我还是不禁笑了。那里一片温热,触感是那么娇嫩细腻、令人沉醉。 我俯下身,面颊慢慢向泰妍接近、再接近……已经是呼吸相闻,胸前一阵麻痒,饱满的触头碰着了她的胸口,樱桃尖的颤动与泰妍的两点发生了暧昧的摩擦。 痒迅速扩散,小腹也起了一片热,我感觉到小家伙身下有湿热腻滑的液体流出了幽谷。她的喉间不由自主的发出轻轻的呻吟。但这声音在静谧的夜里还是太清晰了,吓得这个小笨蛋赶紧闭紧了嘴巴,紧咬下唇。 甜蜜的滋味让我将身子俯得更低,与泰妍的胸膛贴得更紧,不住的碰撞着、扭动着。四颗柔软不久就变得坚硬起来,使触觉更敏感、麻痒更强烈了。 我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声音,杂揉在泰妍的低吟里,像是二重奏,我发现她的瞳仁在不停的转动,脸上泛起了潮红。我也应该一样的吧? 稍稍停留一段时间,我的动作幅度不断加大,迅速泛滥的快感让泰妍的腰肢和双腿也跟着摆动起来,彼此某种热量渴望被释放。我将半撑着的身子放下来,完全的覆压在泰妍身上,全面的接触立即令体内的渴望升温、升压、彻底的暴发。 泰妍怒火中烧地瞪我,而后迅速找到我的唇吻了下去。先是试探的轻啄,接着变成全面的包裹和吮吸,香舌也不甘寂寞的向内刺探。「唔……」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热烈举动惊慌了神,不知所措中轻易被撬开了牙关。 泰妍的舌立即得寸进尺地攻掠,如同一条腻滑贪婪的小蛇,向它碰到的每一寸纠缠。我尽量抑制住喉咙间发出的不清晰的声音,泰妍热辣的吻令我整个口腔乃至喉头都麻痒难奈,恨不得要将含在口中不断伸缩游弋的小舌直接吞落肚里。 奇异的热量在体内积聚、发酵、膨胀。全身都紧张起来,双腿不自觉的用力蹬向床头,忍不住抱紧她,仿佛要将这孩子揉进身体里一样。 是不是自己的身体还渴望更多、更热烈的侵犯? 我用力将泰妍缠紧,肢体的纠缠令我感到极大的满足。口唇的掠夺和舌头的缠绕难解难分,粘粘腻腻。良久良久,终于在轻度的窒息晕眩中,我移开嘴唇,拼命的喘息着——当然,耳际也听到同样急促的呼吸还有心跳。我们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息,暂时平复因激情而带来的疲惫呢…… 泰妍将身子侧转,倒向床的另一边,于是我也随着她转动身体,由平躺变成侧卧,但彼此纠缠的肢体却没有分开。原本静寂的夜里除了房间内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再没有别的声音。如此近距离欣赏着泰妍的五官,好精致,「你好美。」我不禁赞叹出声,她咧嘴笑着,说「你也是。」 正当我还沉浸在刚才的兴致中,泰妍却‘报复’似的对我进行爱抚和热吻,而我,对她的点点片片的侵犯早已是星火燎原。双唇再没有准确的落点,额头、眼睛、脸、鼻子、耳朵、嘴唇……就像眼前是一份丰盛的大宴,如同饿疯的饕餮一般贪婪。 四条腿互相的勾索、缠绕、纠结、攀附……一时间好像已分不清谁的是谁的,像是扭滚成一团的蝮蛇,但身体不是凉的,而是热的,在盘缠和扭结中温度还在不断的攀升,直至将彼此焚烧净尽。 呼吸似乎已经没有意义,全部空气都从肺内抽离,心跳快得连成了一片,尤如某种原始宗教的神秘鼓点,催逼得我们都更加狂野,心脏像是一不小心就能从口腔里吐出。呻吟声时断时续,时高时低,互相补充又互相攀比,突然间又会被另一个含进了嘴里。 汗水从我和泰妍的紧致细密的肌肤渗出来,彼此混融,又迅速被异常升高的体温蒸腾,发丝被汗水粘结在身上,气氛带些迷离。 她的手顺着我的背脊下滑,像是不经意般摸到了我的害羞之地。感受到她纤长的玉指掠过那个皱褶的突起,直插里面潮湿的谷地。但手指也只是够到那种程度,无法伸入便改作划掠。那里早已是一片濡湿。欢悦和狂喜淹没一切。 蓦地身下一热,狂嘶中急忙我将她抓紧,那最幽隐敏感的密处已无间地贴合。火热和酥麻、光滑和柔嫩、黏腻和湿软的种种触觉突然数倍的放大,如同两只初吻唇舌的交接,电击般的脉冲波从结合处以极速向身周放射,直抵脑顶。世界变做混沌,好像眼前失去光影,耳边失去声音,心跳和呼吸仿佛已经顿止。 我们彼此的腰胯的狠命摇摆做着密处极限的摩触,仿佛要攻入对方的身体,又仿佛要将对方挤进自己……在这一刻,我们渴望融合,合二为一。热浪一波一波涌动,冲击着彼此的感官世界,由内而外的充盈、膨胀、忽然包扎。刹那间已将我们炸作碎分。 「啊……」狂呼中迸发着极度的欢愉,我忽然觉得世界变得空灵而纯粹,一切都停止在那里,只剩下极度的欢愉之后余下的一点疲惫。泰妍俯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秀妍啊,我爱你。」我笑着,累得想就这么睡到天亮。欸……说到天亮?现在是几点了?我让泰妍拿起手机来看,好吧……果然…… 5:29AM (13) 「秀妍呐,最近不用赶进度了?」泰妍贪婪地吮吸着刚送来的热咖啡,并且一脸满足地看向我,眉毛挑得高高的,作小人得志状。「你啊~我的事我自己会把握。」伸手摸摸她柔顺的发丝,笑得无可奈何。从济州岛回来三天了,每天都这样瞎混日子,也没什么灵感作画,抬头对着画布瞥了一眼,底色竟红的耀眼,红的惊人。不过,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很漂亮。那种遥远,飘渺,仿佛时而暴长,时而孱弱的红潮。 午夜的睡梦里匆匆赶到房间,看见的是却一副自杀身亡的场景:有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或是我也或是泰妍,一动不动,头边一滩血……那画面简直令人神魂颠倒!不但不害怕,竟是如此的纯洁而美丽。我应该报警,可是不仅无法行动,连呼吸都困难无比。「喂喂~亲爱的~」又是在泰妍的轻唤声里挣扎起来,好一个梦靥,最近实在是太烦躁了,不能充实工作才会梦到这些——消息绝对准确,这可是昨天上网看星运时看到的。 「爸妈好像是今天回家,刚才来电话了。」我微微点头,揉揉睡得惺忪的眼眸,目光渐渐聚集起来。而后我又低下头,躲开泰妍的视线,因为那其中的莫名忧伤使我感到疼痛。「该叫秀妍‘姐姐’了吧……至少……至少还要装个样子。」心跳好快。我觉得心脏莫名的干渴,快裂开般,于是强颜点头。「那我每晚还是要和你睡!」我勾起嘴角,看见有些顽皮、有些羞涩的笑容呈现在她精致的小脸上。 泰妍搂紧我,下巴靠在我的肩头,「为什么一定要藏着掖着……」她的泪滴落在我的耳侧,犹如滚烫的火种。「泰妍乖,再过些时候,我们就坦白。」她乖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早餐过后我便一心忙于油画的进展,到了吃饭时间才想起要去看看这个小家伙。打开房门,发现她单薄的身影,那件钟爱的淡色棉衫透着电脑屏幕的光,刺得我的眼睛生疼。「泰妍。」我唤她。 站在玻璃柜前。服务生大概是个附近大学的学生,他略带兴奋地为我们介绍着蛋糕。泰妍贼贼的眸光流过柜面。那些很漂亮的蛋糕,那些精致的食物。「请问,有没有不是很甜的呢?」我开口询问,不能给这孩子赦令吃过甜的东西,对牙齿不好。「当然,这边。」男孩让出路来,示意我们跟在他后面。泰妍看我,然后礼貌地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店的拐角。很浓的奶油混合着果酱味侵入嗅觉细胞,使得不怎么爱好甜品的我微微皱了皱眉。 深咖啡色奶油底,七个对半开的心形草莓,还有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我毫不遮掩捏着鼻子,被甜腻的味道弄得有些心烦。「两位小姐如果送给恋人的话,这款是很不错的选择。」在香气中我几乎觉得快被溺毙,泰妍似乎很喜欢这个,两眼直直地盯着,也不挪动位置。「那就这个了。」男孩见我点头,立马就包装好了蛋糕,附送了一张写着一些祝福语的卡片。 提好蛋糕,拉起泰妍的手走出店门。还是有些冷。「祝两对幸福!」那个男孩在店门口夸张地招着手。我见泰妍蹙眉,然后侧头回视人家,缓缓张嘴,吐出几个咬字清晰的音节,她说,「一对。我们是一对。」呵呵……小家伙! 泰妍舔舔嘴角,很满足于浓郁的奶油的香味。抬头,忽的笑了起来。嗯……怎么说,就像个孩子。我就坐在一边看着她笑,嘴角也突然微微有了弧度。那个笑容,干净而纯粹。安静地微笑。栗色的眸子印入褐色的瞳,似乎是波澜不惊。喝着杯里仅剩三分之一的咖啡,我想起泰妍对她的形容,我记得她总是告诉我,咖啡,是天使调制的毒药。毒药是不能够吃的,可是我一直戒不掉。 「才去市区没到一个月,又回来这里了……哎……」泰妍‘痛心疾首’地叹气,脸鼓起来,包子!「你就别闹别扭了,爸妈也难得在韩国呆几天,就当是修行,啊。」我忍住笑极其认真地说话,可是却遭来小朋友的白眼。翻什么翻?!你有我也有!看看谁的比较白! 泰妍转过头,褐发下那双足水的眸子里映出我的模样。她忽地抓起我的手,笑了笑说:「要白,一起白!」我夸张地捂腹大笑,而后便清晰闻到面前的发丝散出的香味,于是轻轻地抽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头。泰妍把脸扬起来,彼此两双目光同时相交。撩开她额头细碎的发丝,轻轻地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满足地勾勒唇角,看见泰妍的瞳仁中掠过一丝惊讶,脸颊浮起一片红晕,继而慌乱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之间。 「怎么还会害羞啊?」我继续开着玩笑,见泰妍表情不对,便意识到了什么。「来解释一下你们两个小丫头不来机场接我们的原因!」我颤颤地转头,嘴角抽搐地冒出几个音节,「英浩,你回来啦。」三,二,一!「我是你爸!没大没小的!」他用拳头敲着我的额头,我吃痛捂住,泰妍则立马拉开这老头儿,在一旁闲扯。「妈。」我走过去搂门前漂亮干练的女人,温缓地叫她,这才发现,原来妈妈已经开始长细纹了。岁月啊…… 「年龄这种东西是浮云啊浮云!一眨眼我们小泰妍都22岁了!」妈妈无奈地笑着让正在胡侃的爸爸上楼梳洗休息。 一夜无眠。或许是因为有些担心今后的‘出柜’工作,反正就是没办法进入睡梦。浅浅地困了,习惯地亲吻泰妍的发丝,闭眼睡觉。才没多久时间,门口杂乱的声音到底还是把正在享受精神放松的我惊醒了,伸手一摸旁边空荡荡的床位,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伸脚穿上毛茸茸的拖鞋跌撞到客厅,却被一股力伸手往怀里一带,泰妍抱着我,手掌在额发上揉着揉着还顺带加上一句极具宠溺性质的话。她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只是看你不在……」我低语,泰妍抚慰地拍拍我的脊背,「早安,姐姐。」她扬起大大的笑脸,一副无害的样子。想要先洗漱,转身之前,我一直希望快乐的泰妍,为什么,大清早,就发现你眼中掉下来的泪呢……「过来。」我拉她一起进浴室,一起刷牙,一起挤洗面奶,一起对着镜子自恋。然后关门,接吻。泰妍啊,禁果不是一直很甜的,你知道吗? 我感冒了。泰妍好像着急过头,得知我感冒了便立即给在市区的小允打电话,嘱咐她带些药品和病人该吃的东西——易消化食物,送来郊区。没法子……谁叫我们的爸妈都去公司开会了,看来没个一时半会儿是不回来的。看她挂断手机回过头,我一脸诧异地呆看。她摸摸头然后笑了,想想也是,刚才的反应过激了一点。 一小时后,泰妍从小允带回来的包里拿出一大堆感冒药和清淡有营养的食物,送到我面前,企图强迫我吃下去。「啊~」真的很不喜欢粥呢!「不要。」我把头转过去,又被金泰妍蛮力转回来,「乖嘛,吃掉就好了。」坚持,「不想吃……」毅力,「你吃不吃?!」固执,「不吃!」好吧……我认输,还是吃好了……小允都笑倒了,真没面子!你个坏家伙! (14) 今天是和爸妈来教堂做礼拜的日子。连天气也变得有些许虔诚严肃。外面翻滚着铅灰色云层的天空里,偶尔有沉默的鸽子振翅而过,当然,邪门的还有乌鸦!教堂的黑色尖顶在苍茫的氛围中氤氲成一大片模糊的阴影,冬天将尽,外墙的错乱枝节像是伸向空中请求神之宽恕的细弱手臂一般——它们即将获得重生。 我偷偷抬头看了看,金色的指针归于短暂的静止,钟声骤然响起。礼拜的序乐穿过阴冷湿凉的空气。我见泰妍习惯地抬起眼睛看向四周,样子朦朦胧胧的,很漂亮。雨意渐浓,来教堂做礼拜的人并不见少。唱诗班的歌声圣洁清越,反复在听域里回响。片刻后,人们纷纷离开。一片空寂,除了我们,就只剩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孩站在古旧的窗边静静看着圣经,看来是也个基督徒。 爸妈走过去和她礼节性打招呼,我才终于得以看清她的面容。泰妍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拉起我的手轻轻揉捏一下,「怎么了?」我挂起嘴角来,打趣地问她,「猜~」风从纱窗过滤进来,突然感到遍体通凉,我抖了抖,想驱散些湿冷。泰妍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穿好,我又脱下来给她穿回。如此反复循环,那孩子似乎无奈地笑笑,利索扒下风衣递给我。「别争了,穿我的。」我愣住没接,「我家就住街道对面,没事。」 「那就谢了,秀妍乖,套上吧,天气怪冷的,别再把感冒加剧了。」泰妍开口,我也只好照做,衣服对我来说有些大了,毕竟眼前的女人实在是个实力派的长身!她撇了撇嘴,走进帮我套,还夸张地把围巾一圈圈弄下,一圈圈为我戴好,好像满意地点头,她说,「嗯,这样就严实了!」我猛地想起身旁的泰妍,我握紧她的手,怕她吃醋,等等……吃醋?对啊!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 「泰妍?」我转头看她,谁知道……小朋友正在研究教堂落地玻璃里倒映出的另一个金泰妍,不安分地用手指绞着发丝,「徐贤,我今天有没有见过你?」克制不了嘴角的抽动,我略带疑惑地眨眼,认识?那么,这句话又是个什么意思?火星人对话交流用语?专业的?什么叫……有没有见过你……? 「没有。」女孩微微摇头,眼神坚定,泰妍轻轻‘嗯’了一声,便和爸妈一同走出了教堂,我随着跟上。「两个人,真是如出一辙的相同呢。」这是泰妍在路上唯一的话,喃喃自语,两个人?谁?不管了!雨还在下,春天就是这样,老是淫雨绵延。脑海中冒出某个灵感,迫不及待要回家了。 勾勒调色上彩,头一次如此行云流水。我满足地看向几分钟前刚完成的画布。画中女孩惊愕的抬起头,另一人的手已经迅速的捂住她的嘴,好像用散发着乙醚气味的湿布盖住她的鼻子,她没有来得及任何反抗,仅仅是睁大双眼。天花板上被光环笼罩的圣母及高悬着的耶稣雕像沐浴在伦敦阴暗的光色中,静静的看着这罪恶发生,森严教堂里一片死寂。女孩的是泰妍口中的‘徐贤’,至于另外一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说实话,这纤细的手指更像是小允所属?奇怪。 「主题启用Lust啊~」老爸你那什么目光……我要解释多少遍?不是淫欲,不是!「那是Gluttony?」天呐!那更严重!饕餮?「秀妍你不是就爱好这口儿嘛,没关系的,你们搞艺术的都这样。」他指了指我电脑里存的照片,是Jason先前拍下来的作品,我以往的作品,好吧……的确有些……暴露…… 小允惨白着一张小脸虚弱的晃进房间,将一沓纸张摔在泰妍面前书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未经谁告知的情况下准确地找到了她来过没三次的我家的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啧啧~这样不行哦小允。」泰妍走过去俯下身轻轻的给她拍着背:「身为一个即将成为持有法医资格证的大韩民国医学会成员,不就是验尸嘛,怎么吐成这样,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小允不为所动,依旧吐得天昏地暗,我拉泰妍起来,自己蹲下给小允舒缓,金泰妍微弯着背靠在洗手间的墙上,挠了挠没打理而变得乱蓬蓬的头发,皱眉,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难道是……怀孕了……嗯?!!!」 一阵‘砰’‘咚’‘去死!’‘啊!!!痛!!’的声音过后,我们金泰妍小朋友惨白着脸顶着一个熊猫眼走了出来,怏怏的坐到椅子上看小允拿来的东西。我没管她,自找!我拍打着小允的脊背让她舒服些。5分钟后,脸色稍稍红润的小允面无表情的在泰妍对面坐了下来。「就这些。」「就这些?」泰妍将一块方糖丢进咖啡杯中,搅了搅,又丢进去一块。 「你还想怎么样!这可是我拿信誉担保跟熟识的学长要来的报告!要知道是不可以外漏的!」小允端起泰妍的杯子,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随便了解了解不就得了!」我慢慢啜饮了一口红茶,放下了杯子,「你们在说什么尸检报告?」泰妍抬头,饶有兴趣的咬着手指,「最近看秀妍的画,想要试试写一篇犯罪小说什么的,所以让小允帮忙了,找点素材。」 当然,起初我是不会相信一向胆小的金泰妍能够鼓起勇气写犯罪小说的,不过此时此刻她正牵着我手立在医院大厅的举动让我改变想法了。徐贤检查完最后一个病人的状况后,时针已经指向了10点。她轻轻关上病房的门,靠在墙壁上愣了会神,跟我们招手,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好厉害啊,这么小的年纪就当上了主治医生!」我小声嘀咕,泰妍好笑地抚顺我的额发,「嗯,她的确是个奇才。」 走廊里很安静,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黑暗的病房里闪烁着的仪器指示灯,柔和的灯光充斥着四周,像是千万尾游动的游鱼。徐贤脱下白色的工作服,「很晚了,姐姐们不回去吗?」泰妍微微笑着,「就回去了。不过,你一个人安不安全?」她点点头,和我们一同进了电梯,去负一楼。 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几个人,走到停车场时,我发现这里空旷旷的,只有零散的几辆私人轿车或是小跑。我的银色小跑。呵呵…… 我试图问泰妍徐贤是谁,她们有过什么交集,可泰妍只是笑,笑得很奇怪,很悲伤,笑得眼眶可以拧出水来。「有些过往,就像泛黄的老照片,夹在落满尘埃的旧相册里,不需要刻意回避,却也不想要提起。偶尔翻到,总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徐贤对于小允,是那样的存在。」 吃宵夜。当我从洗手间回来,惊喜的发现小允坐在餐厅里,泰妍对面。并且同样‘惊喜’地发现自己盘子里的牛排被谁用及其熟练的手法剖解过了。我想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因为始作俑者此时正兴致勃勃的用手里的刀叉给金泰妍盘子里的煎鱼开膛破肚。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解剖手法是我几天前在网络上偶然了解到的法医解剖法。是的,无论谁都不会愿意自己吃的食物是被法医解剖法处理过的。 那让人感觉躺在盘子里的鱼或牛肉是一个被害致死的受害者的遗体。我抬起杯子喝水,泰妍呢,则和盘子里的煎鱼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之后,一脸决绝,「我决定了!不因为一条被尸检过的鱼而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呃……这孩子怎么了…… 但事情并没结束。当金泰妍心满意足的放下刀叉取方糖时,却发现满盘糖飞绝。刚抬起头,就看到整个餐桌上方,糖都堆在我邻座的小允面前,栗色中长发的小丫头兴致盎然的用着撕成条的餐巾纸、奶酪皮和方糖摆着DNA的分子结构式。 泰妍淡定的捏走了最上面的脱氧核糖核酸的碱基和磷酸位置的方糖,丢进了咖啡里。小允睁着栗色的瞳仁以宽容的姿态原谅了她……我这是什么修辞?!!小允轻轻撅着小嘴叹了口气后开始从周围餐桌搜罗方糖,然后以疯狂的速度迅速堆砌DNA的双链,而与此同时,泰妍以同样疯狂的速度将方糖一块块取起来丢进嘴里,口腔里应该全是糖……好吧……我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游戏…… 「小允你这是在干嘛?」我问。泰妍咀嚼着嘴里的白色固体,口齿不清地告诉我,「她想成为持有法医资格证的大韩民国医学会成员啊!」我记得某个有名的哲学家说,上帝在毁灭一个人之前必令其疯狂。那么……Oh my god!!! 但金泰妍和林允儿这样疯狂了两分钟后,上帝却还没将他们毁灭。负责餐厅的大叔经理看不下去了,将疯狂的方糖毁灭了,还特有礼貌地说了句,「小姐,糖没有错。」于是小祖宗们在戛然而止的游戏后沉默了,毫无怨言的喝着没有加糖的黑咖啡,吃着尸检过的煎鱼。 (15) 小朋友夸张地颤抖着声音,「你今天好漂亮。」我不自主地笑,将嘴角抹起幸福的弧度,但仍旧面不改色地补着妆,「我今天刚整的容。」小朋友眼不离地咽口水,痴情傻意地问,「哪家医院?」看着对面那笑容嚣张‘气势’逼人的家伙,我伸出早练得炉火纯青的爪子捏住了她的小脸,揉啊揉,直到她吃痛开始显出恼羞成怒的样子。亲吻她的脸颊,而后偷腥成功似的放开,我发现泰妍奇异让我……分外灼热? 手心被汗濡湿,我尴尬地擦了擦,傻傻地咧嘴。八点过五分。响起敲门声,呆站数秒才想起去开门。晕黄的灯光落到房间里,昏暗的光洒在泰妍的脸上,穿紧身线衫的郑先生站在门口,笑得张扬。我退开一步,示意他进来。老爸舒服地坐到沙发上,笑意愈来愈浓。「你们现在关系真是不错。」泰妍背对他坐在床上,没有交谈的意思,小嘴翘得老高。「干嘛?不欢迎我啊?」老爸扬眉。 「私人谈话,勿扰,OK?」她理直气壮地缓缓开口。我睨她,这孩子……爸爸翘起三根指头,起身干脆地走向门口,回眸来了句,「OK!」门伴随尾音咔嚓地关上。泰妍走过来,软软瘫在我怀里,我发现她的左手掌已被指甲攥出了血痕。「你……」我凝视她漂亮的瞳,无法呼吸, 「疼不疼?」我觉得冷,五脏却灼热无比。猜到了她这么做的原因,我放她下来,找药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说出我们的事了……」她埋着头,像只鸵鸟。不对!哪儿来160公分的鸵鸟? 给泰妍上过药,我们一同翻开因为长时间没有触碰而变得泛黄的相册。泰妍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有那么一张孩子们就像做了蠢事而窃笑的照片。唯独当时的徐贤一脸恹然,走过有植物做陪衬的牌坊。缠绕在牌坊上的植物是怒放的绚烂红艳花朵。徐贤的容姿和照片风景完全不相称。「这是高中我们去参观的时候,徐贤没有故意要摆出这样的表情,我在想……或许那时候她就在思考怎么离开小允了吧……」 泰妍的小相册里每一张照片还都附带了赠言、评论。会和她一起翻开这本相册真的是意料之外的呢,手翻到了下一页,是班级合照和校友的照片。呵呵,无意识翻到了小泰妍纯真幼年时候的照片,上面的家伙有点紧张地紧紧盯住镜头看。「我去下洗手间。」泰妍走过去,我轻嗯了一声。合照中的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身影在正面朝镜头的人群里显得有一点点半侧过身。我想我知道这是谁,小允。她在找谁? 手指抵上电视开关。娱乐节目哗众取宠的声音中途被切断,电视显示出灰色的画面,我关了它,起身整理衣襟。「爸他们……会同意吗?」泰妍的声音从洗手间弱弱地传出来,我套上外衣,轻声告诉她,「我出去一下,你乖乖的。」会吗……我不知道了…… 交警在后面追,我也没管,依旧开着车,混乱的视线和车厢里音乐吵杂的声音。加快了些车速。等我从交警大队出来的时候,是权侑利来接的,这个最了解我的好友无语地睨我。「又扣分又罚钱,带劲啊?」我淡淡笑了笑,默不吭声,半响才开口道,「我要回去了,我不在……泰妍睡不着。」她复杂的看我,知道我又是在自己闹矛盾。无理宣泄着心里的不快,硬生生把泪吞回肚子。 回家的时候泰妍正在打电话,她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在书架里翻找。「嗯,好了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吧小允……嗯,我不会放手。」我看她放下手机吐出一口气,转身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我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摸摸她的额头,搂过她轻声说:「我爱你。」怀里的小家伙先是一愣,随即柔和下来,放着宠溺的口吻,「我也是。」我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重复着的这句话,不知是陈述还是宣言。仿佛一直一直重复便可以刻入心中、植入骨血一般。 吃过午饭都快下午三点了,我收拾好画布上楼找泰妍。阳光打进来,温和明亮,映得屋内的景物如同素描画一般,平实清晰。泰妍双手搁在膝上,手里捧着一杯牛奶,身子微斜靠在床头,眼帘半垂,我立在门边看她,她却仍旧怔怔的出神。 不像是平日的懒散,那孩子半垂着眸似是正认真的想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很认真的在发呆。她穿着低领的深色线衫,袖子微长盖住了半个手,只露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而柔顺的直发覆在脸上、裸露的肩上,锁骨若隐若现,整个人充满了纯真的诱惑。 我却更多的,闻到了来自金泰妍柔和纯稚的气息。「泰妍。」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我迟疑着叫了她一声。「嗯?姐姐。」我感到微微一震,她却回过头眨了一下眼睛。「……在想什么?」我这才走过去,拿过她手中已经不是温热的的牛奶。「在想我姐,在想秀妍。」她们……是同一个人呢……怎么办,她们是同一个人,要不是就好了对不对? 我发觉小家伙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她举起手眯着眼笑,「手僵掉了。」我一把抓过她的手,顺势一拉,「笨蛋!都不知道开空调!」我低声嗔怪,她顺从的站起来,步出阳光照射的范围,她靠过来,闭着眼睛跟我说,「有点冷。」泰妍抬起脸,却是十分疲倦的样子。好心疼…… 「我们睡会儿觉好不好?」我自顾自地说着爬进了被窝,泰妍温柔的在我额头上一吻,隔着被子抱住我,「睡神~」然后她掀开被子一角躺进来,我感觉到身边的床下陷,翻过身搂紧她,泰妍拍拍我的背,柔声道:「睡吧,醒来可是要工作了。」是啊,画展的事拖延了好久,是该工作了。 梦境平和,理所当然的上演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自己也记不住、看不清。只是很平静很安稳的感觉。睡得好的话应该是没有感觉的,心很累,但却没有睡好……突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但是身体无法动弹。 或许是因为疲惫,也或许是因为梦境的平和温暖,我觉得有人帮我盖好被子,可以听到她细细的呼吸,有些紊乱却让我奇迹般的感到安心。然后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有些痒,却觉得很舒服不想动。「起~~~~~~~」 我意识到‘大难临头’,还没塞好耳朵准备接受重创,便听见来自某金姓坏蛋的大喊,「床!!!!!」我睁开眼瞪她,然后绵软拖沓地说,「有病啊?」泰妍捏我的脸颊,淘气地俯身吻了下,「爱恋病。」我貌似只听说过艾滋病…… (16) 「秀妍,很久没见权侑利了呢。」泰妍的目光移到我左手上,然后俯身轻轻咬了一下。好笑又无奈地打趣她,「怎么,要见见?」Jason抱着一叠新的画布进来,擦了擦汗,一副要死不活状瘫到沙发里窝着,他看看泰妍,而后闭眼养神地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是有些日子没见那家伙了。」 才3月,可天气却让人难以琢磨,刚刚炽人的阳光烤得地面都快冒烟了,这会儿乌云却占了大半个天空,隐隐约约的闷雷传了过来。下午办事路过侑利的公司便答允Jason亲自上去给她说下晚上的就餐问题。瞄了一眼手表,时间是5点差5分,外面大办公室里,人们都在彼此招呼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我轻车熟路地拐弯,落地门窗将与里面正打瞌睡的家伙跟外面的人群完全隔绝开来。 这种强烈的孤立感与其说是来源于她总经理的身份,还不如说是来自有关她的各种传言。例如,黑社会老大独生女、12岁打败全韩拳王等等等等,总之概括来就是乱七八糟,权侑利那白痴有这么厉害吗?不过她爸是个圈内著有名气的侦探倒是真的,黑社会嘛……我一直在想这不会和她肤色有关吧? “咚咚”我礼节性地敲了下门,「权总。」她抬头,我微微勾起手指头示意她出来,瞌睡虫看了看电脑,猛地冲近,「下班下班!」我摩挲着手中的雨伞——这是今早泰妍强行塞过来的,侑利满脸疑惑地睨我,「哟,什么时候学会的出门勤带雨伞?」我锤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轻声呢喃,「还是你的天气预报比较准……」不过在我们到家之前却没有机会撑这把墨绿色的伞,天一直阴着,没有下雨,隆隆的雷声断断续续,却始终没有停歇的迹象。 「叔叔阿姨不在家吗?你们怎么又住到市区来了?」傍晚6点20,郑秀妍苦力和权侑利劳工拎着从东大门利惠洞买来的新鲜蔬菜站在电梯里费力地立正。「我觉得有些拘束,况且泰妍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怕爸妈发现我们的事,就索性搬回来了。」Jason给开的门,果不其然在沙发和地板上发现两具尸体…… 「由于小说进展太慢和资格证考试天数的将近,她们患了精神崩溃症——但是金泰妍说,这种病只有自己才能领会个中滋味,所以我也就不描述她们的具体病情了。」我无话可说地翻了个白眼,小允蜷成一团怀里还抱着资料这类的废纸,而泰妍瘦弱的身体被包裹在白色体恤和宽松的睡裤里,碎发挡住脸,只露出脖颈美好的曲线,瓷白的曲线。 「显然那滋味就像榴莲。而且吃起来比榴莲还要榴莲。」侑利走过去踢了下那两位,泰妍不满地仰头看她,「权侑利你知道吗?我们还好,但是你已经无药可救了。」虽然不知道那孩子又在说什么胡话,侑利高昂地笑,「刚好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你就是集中在大韩民国几所文字狱大学里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当中的一个,无药能医。」泰妍张口还没反驳,只见那团连带废纸的家伙窜起来,特淡定地说了句,「那你俩到底要不要吃药?」 侑利和Jason弯腰将一箱啤酒搬到厨房,「侑利你很瘦啊~」Jason的语气飘乎乎的,我转头看,的确,略大的浅色衬衫贴在后背上,凸显出有些凌厉的蝴蝶骨。在一帮笨蛋手忙脚乱地收拾下,时间依旧轰轰烈烈地向前流逝,于是我们“如愿以偿”地在晚上9点吃到了晚饭,不过在于侑利和泰妍的手艺,还是饱餐一顿。呃值得一提的是,现在Jason和小允喝醉了。 「我送Jason回去。」侑利拖着那醉鬼下了楼,泰妍把小允拉进卧室,而后出来缩进我怀里,我们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她安静地窝着,乖乖的,怀里这个温度,在这一瞬间,让我真的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被充实地填满了。橘黄色的台灯发出的昏暗光线,铺散在她身上形成一圈圈柔柔的光韵。 还有7天,刚好一个星期。 记得去年3月9号打电话给小家伙,「生日快乐。」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我的生日已经过了。现在我和姐姐是有时差的。」我感到心一瞬间就静了下来。自己在伦敦呢,我都给忘了。泰妍应和着,过了一会儿我们各自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之后我倒上床想要睡觉,但翻来覆去地觉得睡得特不安稳。一种没有来由的不安充斥在心里。我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愈发觉得不安,突然很想听听已经阻断在彼岸的,金泰妍的声音。今年你的生日,说什么也要好好陪着你过。 「出去散散步吧。」我摸摸泰妍的头。空旷的街道上行人很少,空中飘扬着蒙蒙细雨,一滴一滴,诉说另一个世界的怨念。街角店面的橱窗上借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站在外面的人很难看见里面究竟有什么,也许是忽明忽暗的灯光,也许是微微有些潮湿的商品,也许是疲劳的老板,也许……嗯很多很多,就想空气里的分子。 夜是安静的。银色的月亮悬在天空的一角,散发着空洞而单调的光芒,稍有些湿润的草地上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叶尖上的雨滴还在流淌,滴在大地上。我扭头看了看仍旧穿着刚才那件白色T恤的泰妍,不知怎么地,她的周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好漂亮。「秀妍~秀妍秀妍!」我笑,柔声问她怎么了,「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当然。」 第二天我们跑到郊外的河边,金泰妍小朋友迫不及待地脱下鞋袜把裤腿卷得老高,赤脚走进河水里,深深浅浅地逆流而上。阳光晒着脚背,水波一遍遍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又一下下荡回去。我也受她感染照做起来,河底的细沙软软地覆盖着脚掌,偶尔有长长的水草钻进指缝,痒得人发笑。泰妍发现我笑得花枝乱颤却一直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一直盯着她笑得乐不可支。 她把头转对方,一脸不自在地说:「一直看着我笑干嘛。」我笑得越来越欢,最终一屁股坐在浅浅的河水里。「呀!」泰妍慌忙地伸手来拉,反而被我顺带着也扯下来。也就破罐子破摔地坐在河水里。我随手捧起河水泼向她。然后我们就这样玩了好久。 「天气越来越奇怪了,看来全球暖化严重了。」 「嗯。……秀妍。」 「怎么了?」 「夏天到了的话,你是不是就只会黏着空调到这里来了啊?」泰妍圈了圈自己的怀抱,我笑着去揪她,笑声传得好远好长。 (17) 「收到我发的短信没?」我盯住墙壁梵高画布上扭曲而迷幻的银灰色卷发。修长的颈项,扭转过来的缺乏表情的脸和冷漠到病态的淡灰色瞳孔。「嗯。」耳边重金属音乐的嘈杂丝毫没有影响我迷失在久远逝世前辈创画的幻想。「这就是你的反应?」我撇了撇嘴,不然我该有什么反应?当然我不得不说她权侑利厉害,明天是泰妍生日,今天她发短信告诉我她怀孕了,Jason那男人的孩子……呃怎么说我也有点责任,这要追溯到前几天在我家吃饭——Jason喝醉——侑利送他回家……然后…… 「Hey!两杯黑啤。」泰妍招手叫了两杯酒,看着我挂断电话,也无可奈何地扶住额头,「进展真快,昨晚我还在想Jason什么时候会给权侑利表白。」她说着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然后一手掏出精美包装的羊羹打开另一手则从口袋里掏出PSP。我长叹了一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用双手捂住眼睛,一副‘无语’模样。泰妍微微抬起身体把椅子转过来又坐下,手臂绕过椅子背开始鼓捣她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缝看了一眼那边明显已经沉浸在游戏中不能自拔的某个家伙,心里顿时溢满对权侑利的同情……朋友你怀孕了我们也没办法,赶紧结婚生了吧,啊。而后我又重重地大声地叹了口气。「谢谢。」挥手谢了送啤酒来的服务生,「放一杯在那里。」我指指金泰妍。 金泰妍一边左右忙碌地按着PSP按键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起侑利的事,而几分钟后她抬起手臂举高游戏机越过一关障碍然后又放低手臂,「孩子生了能不能管我叫干妈?」我白她一眼,端起啤酒用力灌了一大口,「不然后妈也成。」很快我还没咽下去的啤酒作为回应尽数喷到对面这白痴的脸上。结果人家特淡定地用餐巾擦掉满脸的酒,「那叫姨妈。」说着这话的泰妍已经随我走出酒吧转上街道。我们素着张脸还各自架着一副超大的墨镜,看起来很像是刚从酒吧闹完事出来散心。 我倚在浴缸里,神情恍惚,热水将我泡得骨头酥软,皮肤红肿,整个人如同不断升温的烤箱中的面团一样,先是慢吞吞地膨胀起来,接着开始塌陷,变成半流体状态,像八爪鱼一样爬满烤盘。沐浴过后,我裹着三层毯子爬上沙发,无精打采地倚在一堆垫子里看电视。「无业游民。」这是金泰妍刚才进浴室前对我此刻状态的唯一评价。 手边那杯黑咖啡从回家一直喝到现在,还剩下三分之一。昏昏沉沉,时钟指针指向01时我才终于清醒过来,于是起身套上简单的短T和牛仔裤,拎起包包出了门——我就去楼下买包烟,泰妍结束沐浴前就能回来。街道上行人稀少,狂风大作,我拽出口袋内衬,盯着它看了几秒钟,确认口袋里的确空无一物,当然我是指打火机。于是我找了个街边的贩卖机,买了两包烟、打火机和一罐碳酸饮料。在电梯里一边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在头脑里绘制着画作的简易图。 泰妍的生日还是不可避免地按照爸妈的意愿在大酒店吃晚饭、办派对,不过现在我和她……呃还有小允、Jason、某孕妇。泰妍和侑利两个站在环湖公园一个角落,相互看着,彼此的目光都带着一种类似凶残本能的饥渴,瞳孔在硕大的眼球里急促地收缩与放大,活象刚刚吸食过毒品,喉咙里泛起咕噜作响的气泡,也可以理解为骂声。「我说,权侑利你悠着点儿,我家泰妍今天生日!」我感觉到她们贫嘴吵架而全身温度都在因为兴奋而猛烈地上升,上升,上升。 感受夜晚里像细小的刀片一样刮过脸颊的风,两侧的太阳穴因为冷冽而阵阵刺痛,手指冰冷麻木,缺乏知觉。喝了些应酬的酒,眼球又干又涩,像生锈的螺丝一样死死嵌在眼眶里,无法转动,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神经病。「切,该悠着的是金泰妍,我们侑利现在有身孕,怎么搞的!」Jason红着脸老半天吼出了一句,然后我便如期听到了轰然倒地的声音……呃哪个群众演员? 「怎么打算的?」我支开了那三个还在继续胡侃的家伙,眼神认真诚恳地问Jason,他挠挠头,一脸理所当然地告诉我,「当然要生下来,我们大概过些日子就结婚。」手中的表有条不紊地走着,在深夜公园中空洞的声音如同心跳声一般传开,我笑了,说祝你们幸福。 我希望过,并且不止一次地希望过——某天早上醒来,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泰妍我们俩;这想法给她说了后,她拉开窗帘,朝这边对着发楞的我大声叫喊,「还有其他人吗?」只是个妄想而已。世界上就我们。 现在是凌晨一点零六分。我蠕动着经过泰妍的房间时,听到她用相当诡异的语气说着什么,然后,捕捉到的词只有「推倒」一个。而后我惊悚地继续蠕动到了自己卧室,到地板上坐下,最终我又自觉地蠕动到她的白色大床上。她洗浴后戴上我送她的‘星星’项链,走过来亲吻我,「你是我的。」她一边霸气地说,边仍追逐着我的唇,「所以只要有你在,我每天都是过生日。」我笑着回应她,心里感动一大片。 一滴眼泪飞快地滑下泰妍的脸颊。仿佛夜间最美的露珠,仿佛夜空最亮的星辰,仿佛夏夜里闪烁在草丛上的轻柔的荧光,仿佛午夜时分从湖畔四周凝聚起的不灭的灵气,世上所有的最宝贵与纯粹的忧伤。那滴液体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只那么浅浅一道,再没有多一丝泪痕。「乖,不哭。」我在远处轻声抚慰她,而她只是孤独地坐在那里,身后有翅膀,那尚未收拢的翅膀轻拍着,仿佛要收起又仿佛要张开。 泰妍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芦苇丛中,眼睛没有凝视着湖面也没有仰望着完美的月亮,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由那里的静谧淹没了自己,仿佛要将她化为与芦苇一样默然的生物,或者化为无生命的岩石。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垂下目光,一动不动。 当我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却突然站起身来,那双洁白的翅膀迅速张开扬起,接着,在我叫喊之前,泰妍已经振翅而起如一支利箭般地冲向天空,迎着突然而起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张开她那对神翼般巨大与洁白无暇的双翅,嘶哑地一声鸣叫,声音充满了痛楚,以我从未见过的疯狂的速度冲入那片深邃幽暗的夜幕之中。并且,就像是再也不会回来。我挺直身体站在那里,无声地遥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是梦境,亦或梦靥。 (18) 「嗯……唔……」我极力地把伸吟在黑暗里压下,模糊地看见在上方吻着我眼睛的家伙。「喂金泰妍你轻点!」强忍着下身由于手指的冲撞而带来如同触电一般麻痹的块感,撑起身体用胳膊搂住她的脖子。泰妍转头舔舐着我敏感的耳垂后方,低喘着喃喃地说:「好。」我无奈地笑,「野兽!」只是更加用力地把自己贴近她的身体,感受着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永不停止的块感。 在黑暗里面,随着泰妍,同样也和着由于快感疼出的眼泪。轻轻地笑了起来。想起一句话「一切事物似乎都以黑暗的姿态涌入。将一路所经历过的美好,以及伤痛,缓慢细致地全部抚平,填满。」就如同现在我们两个拥抱的姿态。 充满闲适气氛的午后。英式红茶特有的香味弥漫在温暖的阳光里——花了精力从伦敦带来的!我容易吗我!一天又一天漫长的空茫和无所事事已渐渐使我的脑袋开始不灵光起来,我尽力克制自己不被烦躁的情绪所补获,但随着日升月落,我的理智已所剩无几。准确来说,是创作灵感。 坐在不软也不硬的床上,我动也不动的盯住墙壁的某一处看,眼神专注的彷佛那里被挖出一个洞般。直到权侑利推门而入,我才把定格在灰暗墙上的视线稍稍移转回来。她还是像正常记忆中的那样黝黑,再加上Jason那不纯的血种,以至于我常会怀疑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后会是个完完全全的怪胎。修身长T挂在她身上更显得里头躯体的纤瘦——现在还不是肚子变大的时候。她的黑眼圈深得吓人。「听说不睡觉对宝宝不好哦~」 意料中,侑利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唇角弯下去,「那怎么办?!每天都担心得要死,怎么睡得着?」我压了压喉咙,几不可闻的低声笑了起来,「该不会在担心怎么挺着大肚子穿婚纱吧?」然后我习惯地微驼背站在门前,看了看被颜料弄脏的自己的左手大姆指。「倒不是,这才一个月,按计划来说,我们下个月就结婚。」我挑眉睨她,「那?」而后权侑利看似轻松地面对我在沙发上坐下,瞳孔里尽是疯狂,「就是担心……担心睡着后Jason乱来……」 「噗!」眯起眼,我走近从上往下俯视她,直到看见这眼瞳里映出自己的倒影。轻轻捏住侑利的下颚让这家伙不能逃避我的视线,「看不出来~~Jason还是头饿狼啊!」她的大眼睛眨也不眨,脸上透出些红晕,「讨厌。」 泰妍如预期的那般在下午五点推门而入,左手拎着一袋东西「画还好吗?」瞥了下画布上空无一物的景观,「Never better.」我笑着看泰妍一脸孩童的模样和不知原本就皱巴巴的白色衬衫,突然觉得这样很可爱,「今天去哪儿了?看你最近很忙的样子。」 她沉默了,解开袋子给我看里头的东西,是冰激凌,「吃吧,天气好热。」我愣了下,然后装作没事地出声笑道,「热坏我们小朋友没啊?」挑了一个看来比较没有那么多糖衣覆盖的冰激凌,但最后还是受不了它甜到令我麻木的味道而宣告放弃。「秀妍,什么是快乐?」她缩起双脚坐在床上,脚趾紧扣着床的边缘。像小猫一样舔舐手中的甜点。「快乐?」我诧异的转头看她。 「我们这样……这样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快乐……」她忽地从床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门边,「我出去一下。」我看着泰妍关上门,苍白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缝里。心脏有不可抑制疼痛,为她无来由的‘快乐’一问,也为汹涌滚出的泪水。是啊,我们的泰妍,应该自由自在,没有丝毫负担。爱情,何来藏匿? 我在浴室里放好热水,不知什么时候泰妍又回家挤了进来,萎靡的气息狠狠摔在四周的墙壁上,悄然无声。我瞥了一眼水面,看到一抹深红,迅速抬头,心不知为什么有种像被撕裂的疼,喑哑的声音有些颤抖,「金泰妍你给我松开!」而后伸手,紧紧握着她快要被咬破的拇指,想把那双手从尖锐的牙齿中救出来,可是泰妍仍紧咬不放,甚至故意咬得更是用力。 她轻轻地笑了笑,像是自嘲的那种笑,这孩子把自己的手指当是什么来啃咬?血像一条条毒蛇般缠绕着拇指,一直蔓延,一直蔓延,最后凝聚为鲜红的一滴,滴落在她的小腹上或是滴落在水面上,绽放为红色的小花…… 敌不过她的固执,慌了,可是还是故作镇静,轻轻拭擦脸上的泪痕,是我脸上的泪, 为什么眼前有雾气?看不清周围呢?可能是在浴室呆太久了,太热了,都蒸出水来了,我不停自我解释安慰,更正确应该说是自我说服吧。 我不知道金泰妍在干什么!我放开手,支撑着浴缸边缘,用舌头去舔泰妍手上的血,「不是甜的。」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着,可话到最后时,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她依旧是那张哀伤的脸,抬起我的唇吻了下来,「苦吗?」我摇了摇头,「涩的。」想想又补充道,「有些腥。」看着那染满鲜红色的拇指,还有她的眼神,我又一次慌了,「泰妍……泰妍你别吓我……」 她呆呆的,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梦,而她不是梦中人一样……我靠近泰妍,「啊!」她轻声叫喊了一下,「我说过你的一切是我的,竟然敢毁坏你的手指,这是惩罚。」只是轻轻咬,一个明显的牙印就烙在小家伙雪白的肌肤上,「也是你属于我的标记。」 忽的从床上坐起,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已经将近日出,朝霞已经照亮了半边天,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房内,似乎企图缓解一点过分的压抑。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是我被噩梦惊醒的喘息声格外清晰。折磨人的梦境,那熟悉的仿佛印刻在脑子里的一幕一幕,浴室、血迹……构成了骇人的梦魇。脑子里还残余着泰妍啃咬自己手指时的身姿和悲哀的眼神。 “悲哀”?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我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烦乱地思索着。又做梦了,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这个片段,一次又一次的从床上惊醒,不记得这是睡着后第多少次了。金泰妍昨晚没有回来,她发短信说在小允家里呆一夜。我就知道这天总会到来,如此费心隐藏这般禁断之恋,谁能忍受得了? 门被呼的推开,一个纤长的身影急切的窜了进来,吓得我一惊,「秀妍姐,出事了!」小允急切的表情我终生不会忘,太过真实,以至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说,根本动弹不得。 (19) 很安静,死一样的安静。我深呼吸,稍显惊讶的看着面前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苍白的小允,皱眉。「出什么事了?泰妍怎么了?」 小允惊慌地摇头,说不知道,只是接到短信说人在江原道,让我去赎回。绑架?!我慢慢的蹲下身子,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冰冷与炙热,是水与火的温度。      回过神,我突然之间转过了头,睁大双眼的同时,身体也因为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在哪里?我去!」冲口而出的低吼,情绪已经无法控制,我不能淡定。我看到小允苍白的脸颊轻轻的上抬,而后望进了我一直呆滞的瞳孔,「岩石公寓后的仓库……秀妍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我缓缓摇头,柔声告诉她,「你也看到短信的,只让我去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你在首尔,如果……若果真出点什么事,小允你就记得在明晚前报警。」 我突然想起泰妍纤瘦的身子,好想抱抱,就现在。 我坐在驾驶位看向窗外,这个时候正好晚上11点,因为炎热,天空飘起浓重的雾气,脑子里看见了泰妍,她的容貌隐隐约约,声音却穿越一切,如同利剑一样向我射来。她十分大声的喊了我的名字——当然,我没有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没时间了,我要去救她!我想我此时脸色一定很难看,阴暗的对不对? 好吧……你成功了!夏夜的凉风里,金泰妍独自一人伫立在仓库顶楼的天台上。牛仔裤卷起来高低不齐,「你没事吧?怎么搞的?」泰妍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秀妍,生日快乐。」我看着漫天及时绽放开来的烟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而眼前雾气一片,「笨蛋!没事干嘛吓我!」她缓缓一步一步,含笑含泪地走近,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给我唱那首再熟悉不过的“生日快乐”。 再离我没有多远时,泰妍伸手把我霸道地一下揽进怀里,「给你说个故事,」她顿了顿,又加大些力气,道,「很久很久以前,爱在不被祝福的状况下薪火相传,成为了燎原的火种。最终,无所不能的上帝在这份震撼天地的爱面前自叹不如,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生时注定无法白头偕老的恋人们,得到了这祝福的眼泪,死后的形体幻化成海风和浪潮,长相依,永相随,直到,这世界的尽头。秀妍,我想要和你成为那样的恋人,我爱你。」 我微张开的嘴里尝到一点咸湿,抬手一抹,脸上全是滚烫的泪水,轻点头,逼迫自己忘却了下午泰妍那番话,快乐,什么是快乐……真希望,一切都只是为了给我这个生日惊喜,但如果不是,泰妍怎么了?我扭了下,在这温暖的怀里找到最舒适的位置,「我也爱你。」 如果不是指尖缭绕的烟,氤氲了此刻混浊的视线,我恐怕还不会想起墙上这块画布是用来工作的,也不会被烟草散发出的叫人怠惰的气息拖回沉闷的赶稿之中。烦!画画明明是我的乐趣啊! 「Shit.」轻轻抖掉那段苍白的烟灰,脑海中一块颜色黯淡的区域渐渐向四周扩散,终于完全有了灵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离跟Jason约的时间还早,还有足够让我在这阴暗的画布里再留连一会儿。窗外吹来阵阵夹杂着雨滴的风,让我手指间烟头上的火光,忽暗忽明。泰妍今天又在写小说,这孩子,怎么一认真起来就昏天暗地的!真是拿她没办法! 「这不是孕妇权吗~」我靠沙发坐着,突然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你们谈正事,别关注我!」她摆弄着手里的墨镜,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新买的?」我皱着眉头看她。「我送的。」Jason说着就把那副酒红色的墨镜给侑利架到了鼻梁上,转过头,用一种相当满意的眼神看着我。「防辐射,对宝宝好。」 防辐射?我得先被你俩雷死!「HI~」夏天的阳光在穿过玻璃窗的时候被褪去了灼热地温度,只剩下耀眼的光芒,斜照在泰妍略显稚嫩却干净的脸上。我不动,有一瞬间的眩晕。但很快的,便发现Jason又换上一副很不得了得表情,斜着眼盯着泰妍。泰妍挑眉看他。 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站在我的画室里,任金色的阳光拉扯他们细长的影子,让它们镶嵌在灰色墙壁中。「神经~」泰妍甩甩美丽的栗色头发。有一圈圈细微的白光沿着发丝荡漾开来,柔和的光芒温柔地保护着她白皙的脸颊。 「正事?」我点了下头,她笑着走到门边,留下一句,「那你们忙,我码字!」黑色的背影,似乎被无形的手牵扯,丝丝缕缕,羁绊住泰妍瘦弱的身体。还有她的,近乎偏执疯狂投入的,梦想……嗯或者事业。 (20) 午后的阳光从明净的窗玻璃透进来。刚初夏,阳光温和而透彻,映着一窗玻璃的点点细碎光点,在棕色地板上照出一格格异常清晰的光影。但我只是觉得阳光凄清、苍凉,寂寞且恍惚,仿佛是一丝丝的水纹,在阴阴暗暗的画室里悠悠地晃动,把爸爸散乱的黑发照得像发光的光子,慢慢游离,他映在宽大画布上的影子苍老且疲惫。我觉得他像是突然苍老了;苍老得难受。 他跟我说,「明早我和你妈就去美国,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泰妍。」心里暗自窃喜了一下,不过……郑秀妍啊郑秀妍,你怎么可以如此渴望家里长辈都赶紧出国?你这是不是就叫要爱情不要爸妈?啊?「我知道了。」 爸出去后我发了短信给泰妍,然后铺好一张新的画布,想画很漂亮的红色,血渍那样的腥红,纤瘦女孩的背影,身后留下的血,一滩污浊。可是怎么也调不好,Jason前几天刚送来几瓶植物油颜料,一点用处没派上。话说回来,那个背影到底是谁,我在梦里不止见过一次,诡异而惨淡,异常悲哀。不管了不管了,先找到颜色再说,油画用色实在太过重要,都快把我逼疯了! 半夜,幽暗的电脑屏幕光打在床斜前方蜷缩着的人身上。这个家伙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并且过长的衬衫紧贴着大腿,屋里只能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她的轻缓呼吸在静谧的空气中荡漾,虽然这副光景有些诡异,不过却很舒服。我眯起眼,望了望那孩子,她对着面前的咖啡不满意地皱起眉……笨蛋,忘记放糖了吧?“啪咚……”糖块掉到水里的声音。哈哈,猜得果然没错! 很不意外地看到金某人正没完没了地往咖啡杯里面扔方糖,「不睡吗?很晚了。」泰妍单薄的身体,有一种让我想马上拥抱温暖的冲动。「嗯。」她只是单音节地迎合着,眼睛一眨不眨,然后似是惊悚般往我这边看了下,「怎么突然醒了?」暗沉的光线里,泰妍的身子修长而白皙,璀璨而晶莹,犹如一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发光体。 「嘶……」好痛!我忍痛坐了起来,私处有一种麻木的钝痛,身体还是赤裸的,手臂上面紫青的痕迹触目惊心,连这身体的主人我都不知所措起来,旁边的家伙安静的吐息着,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天真无邪得很,根本不像是做了那样事情的人。我艰难的爬起来,扶着墙慢慢地走向浴室,昨晚折腾得太久,很不舒服,想要洗澡。 「秀妍~」身后那人带着一丝哑然的呼唤道,「嗯?」我感到身体一颤,现在身上毫无遮掩,接受着炙热的目光,感觉整个身后的肌肤都被注视,虽然习惯,却还是羞愧低下了头,由于身体的轻颤,滑腻的液体从下身流下,混合着强烈的腥味,温热的触感让我又记起了昨晚的……「呃我洗个澡……」话音刚落,那孩子又再次吻上了我的唇,这种强势又温柔的感觉就是金泰妍的味道吧。 「害羞啊?」她放开了我的唇,抱着我带到了浴室,把我先放在坐桶上,打开浴池的水龙头,水冉冉而下,浴室特有的沐浴露的香味让人很放松,谁也没有先打破这美丽的时刻。 我想我有些呆怔。直到毛巾滴下的水滴湿了自己的裤脚,才恍惚地回过神来,不发一语的上前,替她擦拭着头发,我们沉默着,我仔仔细细地替泰妍擦干头发。「小说进展好吗?看你这些天忙的,都没有好好休息。」泰妍微微低下头窝在我怀里,声音软软的,「快到高潮了,你呢,还没有找到想要的红色吗?」我撇了撇嘴角,抱紧她蜷进被子,再睡会儿。 街上熙熙攘攘,雨从高楼的缝隙中坠落下来。一会儿便纷纷扬扬地溅起细密的雨脚。这是又潮又冷的一天呢,锐利的风有着刀刃一般的豁口,分割着我紧握着伞的手上每一处敏感的神经。就连Jason墨镜片后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了。「在想孕妇权?」他机械地挺了一下眼镜,朝街角交通灯处走去。然后有条不紊地拉起我在绿灯的信号下走过斑马线。 红色……夹杂在人群里的气息。街的对面再转过一道小弯有个咖啡店,隐藏在浓郁的繁华气息下面,入口处反显得有点幽暗。「去那儿歇会儿吧,反正今天是找不到了。」我点头,真烦,有那么难找吗?我想要的那种红,很美,美丽得近乎妖艳;很高傲,就像是高得几乎虚无缥缈。那种红,是致命又甜腻的颜色。 (21) 暮日的天空摇摇欲坠,纷飞的长裙摇曳生姿,血洒了一地,她奔跑不止。楼梯口,女孩洒满夕阳光芒的容颜静静的失去了温度,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破旧的小巷因此变得有些心伤,染着血色的月的面庞未曾失去平时的温婉动人,失去神采的眼睛,为何执的不肯关闭?血色,血色……啊要疯了!什么时候能找到那种红! 「一点眉目也没有?」泰妍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打字,我睨着她,看她翘起兰花指,从盘子里捻起甜点,缓慢但优雅的送进嘴里。而后,我意料般看到那孩子浓重的黑眼圈,眼神有些许慵懒,但是很有力,稍凌乱的头发搭在她脸上,使得白皙的面庞变得些许……苍白,水嫩的嘴一张一合,真让人心痒痒,细腻的皮肤隐藏在衣服下,纤细的腰身显露出来,有些褪色的牛仔裤勾勒出笔挺的双腿,一双精致小巧的脚从裤子下面露出来,显得很可爱。 「秀妍?」她抬起头,手里依旧捻着甜点,「啊……是啊,没有找到想要的颜色。」泰妍用手指绞着头发,暗暗思索着,停斜着脸看我,「一会儿我要去找徐贤了解点事,在路上帮你看看吧。」我笑了,走近去抚摸她的头,「要是顺路就行,别刻意去弄,早点回来休息。」 雾,漫天的雾,轻纱似的笼罩着首尔这个繁华的都市,凄迷地掩住了一切,掩住了——真实。「本周多雾……估计这种天气会持续一段时间,请市民外出多加注意交通安全……」广播的天气预报响起,只听“哐当”几声,酒瓶掉落一地,桌上狼藉一片,喝得烂醉如泥的权侑利早已全总经理应有的仪态,瘫在我家的软椅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不喝了不喝了……」呃……不是已经喝了嘛。 一道闪电如银剑划破长空,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我感到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孩子还要不要了!怎么喝怎么多!」我嗔怒地责怪她,然后心软地去倒热水。「公司里有重要的应酬,不能少了这笔单子……那个销售部的王八蛋一直灌我!」乖乖被灌的才是王八蛋!雷声间,我恍惚地看见了徐贤穿着白色医生服的样子,眼神忧郁地站在某个走廊里,一言不发,只是那双眼睛,哀伤得足够流泪。怎么会想到她? 我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随即又无力地趴在床上,满脑子困意。昨天因为颜料的事彻夜未眠,打个电话叫Jason把这醉鬼接走,补会儿眠。「鲜血般深红的爱恋,神秘……而美丽……」侑利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我转头看她,「广告词!」没劲……广告词?哎……卫生棉啊? 想起了泰妍电脑存档里的那句话,深红的挚爱。深红的……深红的……挚爱。 月光透过玻璃窗后,照亮了时钟的指针与表盘,已经凌晨3点了。泰妍刚刚回家。此刻,我正望着一个颜料瓶辗转难眠,就是这个红色,泰妍找到了,虽说不知道在哪儿找到的,但是这孩子刚才累得眼皮打架的样子,着实告诉我她今天确是辛苦了。抚平她总是皱着的眉头,抱紧这个一如既往的蜷缩的孩子。真是有洁癖,这么困却还是洗了一个小时的澡。 那一夜,我还是失眠了。无意间打开电脑看到泰妍的一篇日记,还是多年前和朋友们一起去乐园庆祝生日的那一天。字里行间,语气的温和一如往日,但却从中隐露出丝丝担忧与无奈。「感觉已经很努力了,徐贤要去国外,执意和小允分手,我听说,她上个星期和一直追求她的男生发生了关系,还是自愿的……怎么办才好,要不要告诉小允呢……」哦,原来是这样的。 暴风雨已经连续肆虐了两天,街道旁的排水口不断地涌入雨水,到处都是雨,地上不断增积,天也不断添补,上上下下,连成了密不透气的雨墙,眼睛都无法看穿。梦里那个女孩裹紧了大衣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紧紧贴着她袖口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殷红的血珠一滴滴随着她的脚步在地上开出邪恶的花,又被肮脏的雨水冲散。没有一个人…… 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我想这种鬼天气,该不会有人见到吧。「不是故意的,是你该死,是你!」小巷尽头那一圈朦胧的光,微弱地冲击着我的视网膜,闪着蛊惑的芒。被那束光惊醒。「醒啦?快点去洗漱,给你做早餐~」我抹了抹额头上渗透的汗珠,约是这几天画画思维被买断了吧。 (22) 我看见Jason贴在眼球上的隐形眼镜闪动着锐利的光,下个月画展的记者发布会之后召开的酒宴一如往常的贫乏和庸俗。衣香鬓影的场合,绅士淑女来回的走动,红酒在水晶杯中晃动出迷离的色彩,在这样繁华的背后,是一张张空洞的脸庞,或说或笑,眼中都带着赤裸的灰色欲望。看画展……记者会……促进交流……世家……什么东西! 整整一晚上,我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泰妍的身上,谦和的笑容似乎永无休止,穿着黑色礼服的她精致而优雅,像是转眼间长大了不少似的,从哪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空降而来的。脱俗。她端着酒杯过来牵我的手,脸颊因为酒精变得有些微红,蹙着漂亮的眉头,「你喝多了,乖,马上就回家了,啊。」我抚顺她的额发,轻声耳语。我看到了刚才记者会上的那张横幅。 那句话是泰妍写的,「人世间的爱恨,纷乱如麻。尸骸在荒野腐化,鲜血随灵魂飘洒。爱与约定,断于利刃之下。爱人知否,死神正伫候。」 由于身为画展的主角而备受瞩目,我自从进了大厅开始,就一刻也不得闲的忙着和各式各样的人说话,举杯的动作之频繁,让挡酒的Jason都有些疲倦。渐渐我发现大家的神色都带了倦意,眼神流转间疲惫已经突破完美的防线。呵呵像现在,我已经被堵在楼梯口那里二十分钟了,泰妍在我怀里靠着,她喝多了,站不稳!我半靠在楼梯扶手上,不着痕迹地在客人问好告辞的空隙些微地皱眉。累。 我眼看着那一个个名流像是计划好了一样疲劳轰炸自己,于是避开大家,拉上泰妍的手放在手心揉搓,「出去走走吧,夜里空气好。」她扇子般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笑容依旧,眼神却沾上一丝困惑。「就我们?」我笑着点点她的脑门,顺着她的手指看到Jason忙于疏散人群,「你啊,连自己都顾不了,还那心思管他?放心吧,Jason这么多年经验了,这点事儿能办好。走。」 执意地扶住她的手肘,半强制的将她带离人影幢幢的大厅,来到夜色环笼的花园。「秀妍,你爱我吗?」我看她,薄薄的唇吐出迟疑的语句,低柔的声线如同氤氲雾气中淡淡流淌的溪流。我有些出神的望着那两片色泽看起来很可口——也的确是可口的唇瓣,略俯身亲了一下,「爱,当然爱。」话刚一出口,却暗暗吃惊。怎么了? 让Jason送回那个小醉鬼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吵嚷的小酒吧,人迹纷杂的地方,不会有谁去注意我这个还穿着名牌礼服的疯子画家。喝下今晚第十杯伯爵威士忌,低低垂着头,让长长的额发掩盖眼中一切不安的情绪。呵,若是让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女士们知道,天才画家郑秀妍,此刻正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小酒吧徘徊整夜,会是怎样一种跌碎下巴的新闻? 但,虽然很享受想象那样的荒诞景象,却是决计不能让人认出来的。这里确是有些乱,实在被写出新闻,大概会写到老爸不给女儿生活费上吧……等等!我26了要什么生活费!身旁袭上浓浓的女人香气,我斜着眼,看见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年轻女子在身旁坐下来,她姿态优雅地点了一杯酒,然后我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打量着她。有些烦躁的皱眉,浓烈的香水气息让我有些窒息,果然还是不应该来的。 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又危险又肮脏。本来被Jason邀请去某个高级俱乐部,但若是在高档的俱乐部里喝醉,恐怕一定会登上明天的娱乐版头条,虽然并不在意世间的蜚短流长,但并不代表喜欢被人拿来作为饭后的谈资。天才画家郑秀妍因缺乏灵感彻夜买醉? 「不介意我抽烟吧?」那个女人精致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同样细致的香烟,半侧着头,像是要以自己最完美的角度低声询问着。我做了个请便的姿势,连话也懒得说,不论男人女人,也不论是在上流社会明遮暗挡下的宴会大厅,还是在人多言杂的所谓不入流场合,我今晚,就是不想说话。泰妍啊,你最近真的发生什么了吗? 努力的想让酒精熏陶过的头脑更清楚一些,却感觉更加混乱。「你一个人?」旁边的女人的话题已经开始导入,但我却没有心思去搭理。「一个人的话,请我喝一杯怎么样?」强烈的香水气息混合着烟草的独特味道散发着不寻常的热度靠近,她已经很主动的挨上身来。 「给这位小姐一杯伯爵。」我不着痕迹的半举手臂示意酒保,同时将身子微侧躲过她想要依靠上来的重量。「不跟我干一杯吗?」瞥见她风情万种的笑,染着鲜艳蔻红的纤纤玉指执着鸡尾酒的高脚杯轻轻晃动,一面再次将身体的重心向我靠过来。不自主的将身子后挪,有些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却在下一刻失去重心,几乎认命的打算失态的仰面跌在地板上。 却意料之外的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该死的香水味!「郑秀妍你个死没良心的!我都认不出来!」我抬了抬头,发现这个“挑逗”自己的女人竟是在伦敦结识的密友金孝渊,妈呀,天理何在,连人我都认不清!高了高了! (23)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了,像是一间公寓,隔音效果好得出奇,因为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然后看见孝渊走进来,借着眼神有些呆滞地她翻箱倒柜。「暂时裹着浴巾好了,要不然穿我的?」我微微笑了,说「都行」。外头天色暗了,附近大楼的灯光投射进来,我发现落地窗上倒映的自己,有点陌生。「你送我回家吧,泰妍说不定还在等我。」 「那先把这个穿上。」虽然微微鼓起了脸,但那家伙仍旧妥协了,「好久没见你了,就不陪我会儿!」长袖单衣棉制的材质触感柔软,借着酒意也不乐意挪动一下,我当着那色女的面褪去围在身上的浴巾,唤回还在发愣的家伙,「看够了没?」因为起身的动作,浴巾随之落在脚下。我在玻璃里看见自己纤瘦的身体暴露在昏暗的房间,彷佛更显单薄。 把手放入宽大的袖口。 「你太瘦了。」孝渊微皱眉。是啊,泰妍说,我好像纸片一般,没有厚度可言。「你现在做什么?」我问她,说话时已经到了回家的路上。「考了资格证,在警局做法医。」我一点也不相信地看她,「那你认识一个叫林允儿的孩子吗?」她想了下,然后侧头道,「认识,挺漂亮的,最近刚来局里。」 车停在小区门口,我刚打算开车门,孝渊点燃一根烟,语气幽幽的,在这样的静夜里特别吓人,「林允儿的老相好死了。」我呆愣住,毫无意识地「嗯」了一下,此时此刻只能发出这种没有意义的单音节。和过去很多时候一样,孝渊用温柔和关切的语气问我,「你怎么了?」我盯住后视镜,发现自己散漫的瞳孔突然有了一点光彩,「是叫徐贤吗?」孝渊替我开车门,拉我出来,不犹豫地说「是啊。」 心脏处传来的感受让我窒息,觉得身体顺势往下滑落,跌向地面,竟跌入了熟悉的怀里。「秀妍?」原来孝渊给泰妍打过电话,现在我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看见泰妍忙忙碌碌地拧毛巾、冲药,然后我瞥到了她那台宝贝电脑里忽闪忽闪的提示灯,“文档保存成功”,这么快写完了?我稍侧头,看见屏幕上两句夺目的字:「爱上噬血的沙,它们漫天飞舞,所有罪恶一点点被扩张。」 烦闷地躺着,被那两句话扰得难受。 「泰妍啊,什么时候能看看你写的小说?」那孩子微微笑着,「就快写完了,到时候你得做我第一个读者。」我和她拥抱,亲吻,然后我用尽最最平稳的口调,说,「知道吗?徐贤死了。」 泰妍手里拿着的水杯和醒酒药「哐」地一声响,落得满地都是。我抱住她颤抖得非常厉害的身体,她喃喃低语,「死了……死了……徐贤……」她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我,我认真严肃地颔首,而后,泰妍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她竭力甩了甩头为保持清醒,「怎么会……」我摇着脑袋,「不知道……要告诉小允吗?」迎着稀疏的光度,我终是看清了这孩子惨白的脸。 「不……不要……先瞒着吧……」泰妍的嘴唇微动,如同夜空一样深邃的瞳孔,烙印在奶油般白皙的脸上,整张脸十分无神与恐慌,她不知道为什么,而我也是。这一晚,我和泰妍相拥入睡,手牵着手,据说这样两人能走近同一个梦境,很不幸,的确是个噩梦。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泰妍已经在乖乖工作了,比起我这个消极怠工的家伙,只能说她实在是有够勤奋。泰妍啜一口咖啡:头也不回地说,「醒了?睡得好吗?」我皱皱眉,「你呢?」伸手触了触她手上的咖啡。「我去热热,都凉了。」这是不容置疑的口气。泰妍松开手,我转身。偌大的空间只剩下电脑这个机器运转的声音。以及充满哀伤的空气。怎么跟小允说才好,徐贤……死了。 「给。」我端着咖啡走出厨房,泰妍伸手接住。「热了之后咖啡的苦涩就没有那么深沉了。」泰妍若有所思地道,我板起脸教训她,「我只知道喝冷的咖啡对身体不好。」她嘻嘻地笑着,讨好一般走过来黏我,我闹着和她抱在一起。 浅棕色细密的发贴在小允白皙的脖颈上,深邃的澄澈的双眸盯着报刊,唇角勾画完美的弧度,右手轻抚刊面,左手上有着一杯红茶正冒着丝丝热气。我对如此美丽的画面轻扯着嘴角,「怎么?今天想起你秀妍姐我啦?」记得泰妍说徐贤就是喜欢小允安静的样子。想起徐贤,我觉得心被割了一下,但我没有说出来。 初夏已至。画室外淡淡的栀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阳光愈发热烈。我坐下,看小允起身娴熟地泡了两杯红茶——虽然这是我家。我无力浅笑着,仿佛徐贤的生命溶化在红茶里,再无踪影。小允这才开口,「由于姐姐你的画室在家里,所以你不能排除我是来找金泰妍那丫头的可能性。」呵呵,是是是。 面窗而立的泰妍转过神来,笑靥如花。只有我看得出,她的笑里多有勉强和担心,一如多年前我离开首尔去伦敦时,她那微微露出牙尖的笑容,连眸子里的光都和曾经一模一样。心是疼的吧?为了死去的徐贤,为了不知情的小允。 我摸了摸画布,一笔一笔继续回忆着那个少女跑出巷口的梦境。 (24) 时间确是流动的,仿佛浓稠的鲜血,盛在缄默的空气里,像是缀着花纹的空盘中摇曳的花蕊,飘零着不知名的悲凉。过去的消失的不再,只留下石碑上的铭刻滴着黯淡的水滴,未来却不曾揭开薄纱,任着彼岸温暖在骤然拂过的凉意中泯灭殆尽。暗夜的烛火愈发明亮,够了出万物的安然谢颖,仿佛悄然的绫缎。 「徐贤……就在这里了。」泰妍尽量说得很平静,小允不说话,泪水砸下来,在涓涓细流中甩出一抹朱丝,舞乱了一篇悸动的夜色。「有话要说吧,我和秀妍在那边等你。」我揉了揉小允的发丝,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我想连我自己也该知道,那个表情有多么难看。 我会永远记得今晚大家狂欢喝醉,泰妍不小心说出口徐贤死去的消息而醉倒在沙发上的小允猛地坐起来的样子,低着头恍然失了睡意,倾下身用修长惨白的手指勾起外衣上的系带,缓缓地挽了一个弧形的结,然后她问,「在哪里」。 此刻,泰妍的眸子莫名地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某一点。倏地呆滞得仿佛凝固的瞳仁在夜空下映着。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为了画画几天没有睡觉的我看见了幻象,我眨了眨眼,目光穿过模糊的女孩身影,望到空寂的墙上,空余着一双暗红的眸子,流转着鲜血般的初温,深邃得好似最名贵的红宝石,含着诡异的笑意,与浓浓的狡黠。 余光中,女孩弯了弯美丽的嘴唇,那双唇瓣,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她该死的。」 「该……」下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尾音处携着古怪的颤音,连自己都不明了的战栗。心疼了下,针扎似的,仿佛有什么在崩塌间闪现。莫名的恐惧袭上来,遥遥地,震碎了一地的精致。「泰妍。」我唤她,然后拉紧她的手,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脑子里很乱,仿佛被漩涡拖住,掩埋在黯淡的旋流里,在水气氤氲中戛然而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镶嵌进窗棂,斜织成一张疏网,笼罩了泰妍的暗影,仿佛雕刻了精致的琉璃,在光芒间闪耀。「秀妍,我的小说就快完结了。」她笑,那双眼眸,因为长时间用着电脑,突出了很多血丝,凝固了又融化的血液般的颜色。 顺着阳光的行程,我伸手触到了玻璃,冰凉,「能看吗?」微张嘴唇,吐出无意识的字句,头疼欲裂。「这本书,做我唯一的读者,好不好?」我惊诧了一下,问「不送去出版社吗?」泰妍笑了,露出白净的牙齿,「只能给你看。」泰妍交叠这双腿坐在窗前,纤细的身体轻轻陷入巨大的皮制座椅中,神情漠然得如一尊精致的蜡像。 「秀妍。」 「秀妍。」 「秀妍。」 她喃喃地唤着我,那声音让人听了很心碎,话语里带着悲伤、恐慌、绝望与烦闷,摆钟敲了十三下,从墙壁延伸到每个角落,回响。我一声声应着,但只是毫无意义地单字节,这样的日子里,似乎不愿意说太多话。 (25) 入夜之后忽然下起了雨。狂风暴雨总赶在着夏末秋初妄图来个回光返照。云朵黑沉沉地把天空都压矮了一大截,像吸足了水的海绵,挤一下便天昏地暗没完没了。我刚躲在树下嘟哝着鞋子就算不被泡坏也不知道要脏成什么样,就被前一秒还不知去哪里放空的金泰妍小朋友抓住了手腕。 「秀妍想被雷劈啊?」我刚要开口反驳,泰妍便拉着我拔足狂奔。跑出了几步后那个小呆子突然转过身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我们头上。宽大的衣领因为被淋湿而耷拉下来,遮住了大部分视线。我揪着大自己不只一圈两圈的衣服的边缘胡乱地嗯了一声,仔细一想发现不对,「这衣服谁的?」。 泰妍边跑边翻白眼,「金希澈学长的,刚在那边遇到他。」哇这个金希澈,怎么哪儿都有你事儿!!我对着金泰妍后背无关痛痒的一阵乱捶,「说!你们有什么猫腻!」话音没落完,我这才发现此刻穿过的一条条小巷子,像极了梦里那个既可怕又血气浓烈的地方,突兀地干呕起来,泰妍停下了脚步,轻轻拍着我的背,「怎么了?跑太快了吗?」我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想快点离开这里。 但……这里是哪里? 狂奔中,我不止一次扭着眉顺着小巷的四壁望去,是一派黑压压的光景。古老的砖头一层层地囤积成墙壁将路灯的光堵塞得严严实实,时不时有风叫嚣而过吹乱道不清名字来历的树木枯草。「泰妍,这是哪儿?」 面前的小家伙顿了一下,摸摸脑袋,傻乎乎地说,「不知道……」我抹了一把额间的黑线,心事重重地问,「那你拉着我跑去什么地方?」泰妍放开我,左右看了一下,我这才发现她手掌心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虚汗,在夜光下是一片湿润的光泽。夏夜也是热的。 一片黑暗。 混沌而且茫然,似乎还带着无限的空旷。单纯得要令人窒息,这黑暗大概可将一切声色吞没。 「啊!」我大叫着猛地从床枕间坐了起来,胸口强烈的起伏着,似乎在贪婪的吸进曾于梦中失去的氧气,只是噩梦而已,噩梦……「做噩梦了?」窗帘被泰妍拉开,朝阳的柔光从窗外满满的注进室内,在精致的家具上印出华丽的色彩。她的眉目轻轻的皱起,「秀妍怎么夏天也能感冒呢~」。 「因为淋雨了嘛……」我坐在床上,觉得浑身酸软,泰妍慢慢地从窗边走来,阳光在窗边停止了陪伴她的脚步。被染成橙色的发丝瞬时变回了闪着光泽的栗色,更显出这家伙皮肤的白皙……甚至还带有一点潮红,我急忙用手招她坐过来,手掌覆上她额头的时候,我惊愕了,「泰妍你也发烧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半响才开口道,「你一晚上都睡不老实,我没办法所以一直……」 「一直穿着淋湿的衣服陪我是吗?」我打断她的话,心被揪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住她去浴室洗澡更衣。浴室的暖灯落入泰妍的瞳孔,变成晶莹的魂。空气里隐藏着一丝焦虑。而我却品尝到了一丝暧昧,她的微笑一如既往,却多了一份秘密似的诡异。我突然感到有紧张的气氛扑面而来。小家伙的脸靠近了。不过,多了几份严肃。我本能一闪,问, 「怎么?」 泰妍搂住我的肩,靠近我耳廓,语气轻轻柔柔,却认真异常,她启启合合的唇瓣搔痒了我的耳朵,我尝试着躲开,又在下一秒呆愣住,身子僵硬起来,我开口,听见自己弱弱的声音,就像蚊子的嗡鸣,「你说什么……是真的吗……」 我伸手抚上她的脸,疼惜地将这个瘦弱的家伙拥入怀中,眼眶里水汽朦胧。看着我们同样的修长而苍白的手,对,苍白的,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永远,永远也不要分开。「打算怎么办?」她摇头,样子很无助。 洗浴过后泰妍接到了小允的电话,临走前一再嘱托我,不能说出任何一个字,我点头,说,好。从画室搬来工具,呆在卧室里,眼睛扫过这些画,人体祭祀、深巷、背影……为什么,这些年的作品里,都有血的气息? 颜料盘的边缘忽然割伤了我的手,血滴下来,不痛,反而有种舒畅的触觉,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喜欢血的味道,很喜欢……于是我打开那个红色颜料,看着指尖的液体滴到里面,融成一种莫名的美丽。 (26) 当几个简直已经不能用健壮形容的勇士警官带走泰妍和小允,我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就炸开了,搅啊搅啊,终于脑袋变身为浆糊。他们出门的时候,我总感到出现了幻觉,我看到小允会心地笑笑,嘴角上扬,甜得跟什么似的,泰妍则紧蹙着眉头,白净的小脸都缩成一团。放下拿不住画笔的手,我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想起那个带头儿的男人说,三小时后,来审讯室接她。 我知道,他说的她指金泰妍。 那么小允呢? 我铺好一张画布,用蓝和红,两种极端的颜色刻画着缄默的温度。不是寒冷,却有微凉;不是火热,却有火光,这些色彩,尖锐地刺向不可窥视的禁地。我不可抑制地打开电脑,找了几百个文件,终于终于,找到泰妍的小说。看看吧,我就先看看,不告诉泰妍,她不会生气的,反正也是要给我看的。 “她跟我说,她临近死亡的瞬间,自己能感觉到那个人儿心脏破裂的声音。我想象着,沿着细密的裂缝,流淌的殷红的印迹,不是灼热的鲜血,而是刺入在此刻已被弥补的空隙之中的回忆。属于过去的空虚在此刻沸腾,冒出血腥的气泡,却被寒冷所刺破。“噗”,死亡的味道一次又一次弥散在空气里。——不,或者应该说成是新生的味道。”我的左手抓在右手手腕上,抓得泛白。 鼠标将文字拉下来,我看到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先前那几句话,着实让我意料到些什么,但不确定,于是在文件隔了空白的最后一行我看到这样一段用红色字体标记出来的大字:“她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放手了她最极端的爱”。 凉意肆意地在房间里流动着。即使泰妍早上说今天风大,早已为我关紧了窗户,但是寒意却依旧徘徊在这个的、空间里,掠夺着四周任何比我自身略高的温度。我半睁着眼浏览着一页页文字,感受着那从一开始就注定被鲜血濡湿的爱恋。 我用乱透的大脑交织着这些信息:徐贤是小允的初恋,而徐贤与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她离开了小允,就在徐贤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小允就像是疯了,小允在一个雨夜找到徐贤,她们做了爱,小允在徐贤高潮来临之际,匕首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她只是说,这样大家都干净了,而徐贤,以绝美的姿态死在那个深爱自己的女人身下,泰妍看到了一切,小允给她装了一瓶鲜血,血的颜色很漂亮,因为是活而激情的血液。 那瓶血液的最终得主,是我。 美丽的红色颜料。 我安安静静地朝镜子走过去,想给惨白的脸补上些粉,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还得去接泰妍回家呢!我盯住镜子里的自己,那双不知为何变得猩红色的双眼里,流动着我最痴迷的色彩。妖艳致命。 泰妍是自己回来的,时间比想象中快了不少。她不说话,轻轻将我抱上床,将被子紧紧地裹在我身上。发丝拂过我的睫毛,然后颔首,在眉心间留下她淡淡的唇印。冰冷的双唇让我微微颤抖,疲惫的倦意也一扫而空。像个孩子似地侧仰着头,眷恋地凝视着她。我知道,已经没有过多的机会了。 我侧身蜷缩在被子里。用身体的温度慢慢将被子温暖,闭着双眼,「泰妍,那本小说,不准给别人看了,你答应我的」。她微微愣住,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光打量着我,片刻之后,她幽幽一笑,「那当然」。 到了浴室门口她突然转身,慢慢地走到我面前。开始一件一件的,脱下自己的衣物。直到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然后……然后她却奇怪地开始哭了。我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瘦弱迷人的,带着独特魅惑的身体。我爬出被窝,坐在床沿,她伸出手把我的头搂进怀里,然后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白皙的身体流到我的脸上。「你这是做什么!」我微微带着嗔怒。泰妍静静的,也不说话,随后伸手反扣住我的腰。 「能要我一次吗?」灯光将她与我的身影投在墙面上。光与影用最精准的线条描绘着我们的轮廓,而这个裸着的人儿,「要我一次吧。」我不说话,一味地哭,我抬头看她,她的嘴唇张张合合,没有出声,但我听得一清二楚,她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泰妍微笑着,顺势低头,把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脸庞微侧,冰凉的唇瓣轻轻触碰着我的耳际。我可以清晰地感知着她有规律而充满诱惑的呼吸,同样微凉的气息一阵阵拍打在我的脸侧,可以感觉到一股潮热从耳边开始蔓延,随着那两片唇瓣的开启闭合,热度变得越来越浓,将我彻底拖扯进漫无边际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隔天,我旁听了那场宣判会。 法官肥大的耳垂懒洋洋地拖着,他用可能是我听过最最难听的声音宣读,「2010年7月31日,犯罪嫌疑人林允儿以一级谋杀罪判处死刑,两天后执行;其朋友金泰妍因知情不报,作为藏犯者,判以三十年有期徒刑。」爸妈在我的身边嚎啕大哭,甚至到了最后,他们都哭晕倒被送进医院,而这整整一个过程里,我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天空很迷人。一切看似都非常美好,首尔的街道长而宽,在差劲的冬季,时而飘着小雪。我在画展里穿梭,远远地,望见侑利和Jason,他们争着要抱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婴儿,我终是没有迈开脚步过去打声招呼,我站在画展中央展示墙前,这副画里,有两个赤裸浴血在落叶中的女人,没有正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她们是谁,我用这样明艳骇人的手法,绘制了我与泰妍,小允和徐贤,狂戾的爱情。 买了一袋甜食,我没忘,今天,是探监的日子。 End.